明的梦想毕竟只是想象。错在何处?
或许并没有错,只是一切都要有一个过程,一个以千百年计的漫长过程。
郭绍不愿意怀疑在制度上的理想。正如他不会怀疑生产方式的进步才是前途的方向,根据经验,西方便是凭借工业革命主导了后世世界……虽然在这个世上,他看不到那一天了。
窗外的天色渐渐明亮,二十几个文武大臣陆续到来。
君臣之礼罢,郭绍收起早上的胡思乱想,当即便口齿清楚地说道:“春季来临,天气渐渐暖和。对辽之战,朕欲御驾亲征。”
议政殿上很快议论纷纷,宰相李谷抱拳道:“天下纷乱日久,大许一统诸国后,连年征战。我朝方在河东大败辽军,此时再度北伐,战事若久,国库入不敷出矣。”
大将高怀德也道:“官家龙体初愈,若要征辽,只需遣大将一员足矣。”
郭绍道:“朕在宫中养得太久,就是要趁此战重新上阵。”他言下之意,那么久给世人病怏怏的印象,这会儿要再次证明自己的武功。
郭绍又转头看向李谷:“李相公勿忧,除收复幽州大战外,大许军历来速战速决。这次也不例外,咱们并非要与辽军在东北一决高下,此战目标,是逼迫辽国求和。”
几个宰相一听似乎松了一口气,李谷也转变态度拜道:“陛下体恤民情,天下幸甚。”
郭绍微微侧目,示意魏仁浦。
枢密院副使魏仁浦如同往常一样,走到了众臣的上首,将一副辽东地图挂了起来。他从容地向官员们拜道:“诸位,此前朝廷北面国策,乃取河西,建马场、打通西域,获得足够战马和骑兵,然后转守为攻对付辽国。”
大伙儿纷纷附议。
魏仁浦道:“不过形势有变,老夫与王使君等皆以为此时再继续国策,已不合时宜。去年秋,辽国在河东再次损失契丹、奚兵力三万余,过去五年内已损耗兵力八万余众,辽国武力已非当年。此时辽国内患更甚,外强中干,难再造成威胁。
我朝无须再消耗国力大量扩充骑兵,只要迫使辽国主和者掌权,两国议和盟约。再借辽国之手压服北面诸部,则可解决北疆边患。”
文武议论吵闹,以至于魏仁浦不断将说话声音提高。
文官们显然十分支持国策的转变,这些年来郭绍很了解文官们奉行的经史经验,国初应休养生息,特别是在外患不严重的时候。大将们则不太满意,战争才能给他们带来军功。
史彦超便干脆地嚷嚷道:“咱们和辽国打了那么多仗,死了那么多兄弟和百姓,这会儿又要和好啦?”
王朴道:“一个月前,杨业上书,滹沱河被辽军尸体填塞,河水几断流,山谷之间尸横遍野。要论血债,又岂止我们仇恨辽人?”
郭绍开口道:“史将军放心,要打的仗还不少。”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皇帝似乎抓住了史彦超的心思。
郭绍一拍御案,不再理会众人的争论,径直说道:“就这么定了,魏副使继续谈方略。”
魏仁浦拱手一拜,从容地用手掌指着地图:“辽阳府乃东丹国(渤海旧地)治所,大许拟兵分三路威胁辽阳。主力步骑出平州,扫荡辽西,围攻锦州;蛟龙军从水上运两路,攻占铁州(营口)、苏州(大连)。
东丹国乃辽国心腹要地,辽国朝廷必定不能坐视不顾。他们或聚大军救辽阳,与我朝大战;若不愿意大战,则只能接受议和。”
史彦超张口便问:“万一辽国不就范,咱们骑兵不够,要像攻幽州一般、一路把城堡修到辽阳府去?”
魏仁浦道:“史大帅问得好,若是如此。咱们便收复锦州之后退兵。”
他回顾左右,“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灭渤海国之后,东北诸地便是辽国辖地。许军出动进攻辽国辖地,攻占了一座城,立块石碑刻上功绩,就算退兵也不算输了气势。”
在郭绍看来,辽军绝不可能在锦州摆开战阵硬拼,最可能的是等许军深入无所凭借之时,利用骑兵袭扰粮道;所以只要打定主意不长驱直入,此战立不败之地……这也是郭绍要御驾亲征的原因之一。他此时根本没必要拿自己的威望来冒险了。
魏仁浦又道:“当然,这只是最不利的局面,虽然大许军可称胜仗,但一座城的所得实在抵不上动用大军的耗费。最好的结果,还是迫使辽国放弃与大许为敌,前来求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