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倒不是对白景源有了其他的安排,只是单纯觉得,哦,随手捡回来的孩子,原来还有这一面?
生活无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黄钩来到草棚附近的时候,恰好遇到黑脸妇人拦着白景源,想要劝他换到那个有张床、稍微大些的草棚去,他就站在不远处,静静的观察。
若是以前,白景源肯定会努力猜测黑脸妇人的意思,然后摆出一副“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不想那么容易就听你安排”的贵族姿态,今天他却没有这么做,而是毫不掩饰的表示自己听不懂她的话,然后艰难的,用单个单个的词,尝试着与她交流。
黑脸妇人突然发现,原本很好伺候的小仙童,今天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变得连前后左右这些简单的词都听不懂!
这个世界的贱民习惯了贵族的傲慢,之前白景源总是一副“我不屑与你说话”的高冷样子,反而更让她容易接受。
正当她急得满头大汗,生怕白景源乱走,把那一身华贵衣衫弄脏的时候,她听到一声如同般的吩咐——
“荠!去摘果吧!”
见是黄钩,这个以荠这种春日里最最甘甜的野菜为名的黑脸妇人,立刻扔下白景源,抱起不远处的筐子就往野地里走,竟是一丝儿犹豫都不带的!
白景源微微瞪大了眼,眼里闪过不敢置信!明明刚刚她拦着他,死活不让她走的!
黄钩见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荠貌丑,在他看来,却是这里最好的妇人。
因为她听话,尤其听他的话,让她干嘛就干嘛,一丝儿折扣都不会打!
他走到白景源面前,像逗猫儿似的,抄着手弯着腰,戏谑一笑,随意道:“你想学楚言?”
白景源毫不掩饰对黄钩的忌惮,见他走来,立刻收起心底的疑惑,小心翼翼的猜测起黄钩的来意。
这么久了,他总共见过他四回,还每回都没跟他说过话,这次却主动靠近,到底有何图谋?
闲置几十年的脑子突然用起来,其实还挺好用?
白景源无师自通的想到了这些,一时竟有点小骄傲。
可惜他听不懂黄钩这句话。
黄钩也不气馁,或许他也没有指望过白景源能听懂。
他伸出手,将白景源抱了起来,指着身边的草棚道:“芦棚。”
刚开始白景源还没意识到他在教自己说话,直到他指着那草棚又重复一回“芦棚”这词,他才试探着跟着学。
“芦棚,芦棚……”
见他只是念过两遍就能记住发音,黄钩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喜意,抱着他继续在棚户区里转,不时指着陶罐或者木桶之类的教他认,又掺着一些简单的日常用语让他学。
为了活命,白景源动力爆棚,学得极快!往往只需黄钩重复两遍,他就能学得七七八八。
黄钩不由感叹,果然血统不同,哪怕本来不懂,不得不从零开始学,速度也不是贱民能比的。
想到他那由大泽贱民生出来、哪怕带着黄氏血脉,依然不论怎么学都学不会写字的儿子,黄钩心情突然就变得很不好了!
被黄钩随手放到地上的白景源并不关心他为何心情不好,见他走了,立刻笑眯眯的揪着路过的雉,也不管她乐不乐意,愣是跟在她屁股后头,用刚学到的蹩脚楚言与她说话。
雉躲了两回,见实在躲不过,又无人说不可理他,也就开始纠正他的发音,说他刚刚说得不对。
白景源大喜!
没想到这年头的小女孩这么淳朴,不过是跟着她走几步,就让他达成了目的!
于是,接下来他就一直跟着雉,缠着她说话。
直到雉往草丛里钻,怎么撵他他都不走,然后雉气得哭了起来,雉的姐姐粟过来凶他,他才意识到什么,红着脸接着去纠缠别的人。
不管什么时候,当一个人手头有事可做的时候,各种负面情绪都会暂时撤退。
他喜欢这种感觉,并希望这种感觉能保持得长一点。
可惜,当天半夜他从噩梦中惊醒,就发现自己又发起了烧。
他不可能对活生生的人命毫不在乎。
哪怕那只是个没有家国的贱民。
所谓的淡定,不过是花了三十多年才塑造出来的假象!
这种对所有人的性命同样珍视的态度,是他与这个世界的贵族,最本质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