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眼里掠过诧色,看向比他矮了小半个头的柳闻烟。
“你实在不想去医院的话,今天到我家去住,好不好?”
男孩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可不知怎么,对上柳闻烟那双真诚而毫不造作的眼,他那个“不”就没能说出口。
柳闻烟只当他是默认,拉着他坐进了自家的车。
两个大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车里只能听见女孩子的叽叽喳喳。
柳妈妈在心里感叹。
自家这姑娘心也太大了,到派出所走了一遭,竟然还有心情说说笑笑。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自己错了。
半夜三点,柳家父母被一声尖叫惊醒。
柳妈妈连鞋都顾不得穿,光着脚跑进女儿的房间,将浑身冷汗的她紧紧抱进怀里。
柳闻烟的鬓发被汗打湿,粘腻的贴在额前,一张小脸煞白。
白日里种进心间的魔鬼,总会轻易在夜间现形。
女人温柔地拍打着女儿的背,可无论她说什么,都没法令紧张的人放松下来。
直至,被他们带回家的男孩,出现在卧室门口。
“你还好吗?”
他很有分寸感地站在房门之外,轻声说了四个字。
女孩惊恐地抬头,看清来人时,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后半夜,柳闻烟又惊醒了好几次。
妈妈的陪伴完全不足以安抚她的惶恐,只有与她共同经历了磨难的那个人可以。
无奈之下,柳爸爸敲响了客卧的门,带着歉意问:“实在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烦你,去跟我女儿说说话?”
就这样,男孩成了柳闻烟的心药。
在柳家一住,就是半年多。
起初,男孩白天出去打零工,一整天都见不到人。
只有睡前,他才会来到柳闻烟的房间,躺在沙发上听她谈天说地。
后来,他开始每天接送她上下学,偶尔也会在假日里一起出门闲逛。
少男少女间的情愫,逐渐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柳爸柳妈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并不反感他们的往来。
都说,日久见人心。
几个月的朝夕相处,他们能看出来,这男孩是个好孩子。
如果不是被人拐卖,他或许会和他家知南一样,拥有幸福美好的人生。
可惜这一切,都被可恨的人贩子毁了。
男孩的十六岁生日,也是在柳家过的。
在饭桌上,柳爸爸主动问起他对未来的打算。
男孩说,他这段日子攒了些钱,打算回学校读书。
他想帮助那些和他一样被拐卖,和二姐一样被迫早早步入婚姻的人。
要想做到这些,他得考大学,得出人头地。
柳爸爸举起酒杯笑了笑,没有说话。
三天后,崭新的校服出现在男孩房间。
男孩盯着校服胸前的徽章,熟悉的纹样。
那是柳闻烟的学校,私立,一年学费要六位数。
就算他将一天掰成四十八小时来用,打零工挣的那点钱,也负担不起这么高昂的学费。
柳爸爸当然愿意替他出这笔钱,可他还是想靠自己。
他抱着校服走进柳爸爸的书房,将衣服和一封信整整齐齐放在桌面。
而后,他如往常一般送柳闻烟到了学校,随即独自登上了开往山村的大巴。
这一天放学,柳闻烟没有等到熟悉的人。
从他留下的信里,她知道他要回到那个不属于他的家。
此后的一年里,两人相隔数百公里,却始终没有断了联系。
肉体的分别,影响不了灵魂的交流。
两人谁都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但柳闻烟坚定地认为,他就是她的初恋。
美好的肥皂泡,破裂在他考上大学那年的暑假。
为了制造惊喜,柳闻烟悄悄买了车票去找他。
两个小时的火车,三个小时的大巴,还有一个小时的面包车。
当柳闻烟站在小旅馆门前时,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早被搅成了一团浆糊。
她压着不适给男孩打了电话,兴冲冲地让他猜自己在哪。
精致漂亮的女孩,和背后破旧的旅馆门头,格格不入。
她听见电话里的人说,让她回去。
“对不起,我不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