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这是一张参政夫人亲笔所书的借条,上面写着,某年某月某日,欧阳参政家的白氏借了张翰林家金钗一对、蜀锦两匹,以一年为期,必还。
白氏,想必就是参政夫人,她写这借条作甚?林依糊涂了。难道是白夫人嫌礼太薄?若真是这样,可就错大了,林依忙问:“参政夫人收礼时,表情如何?讲了甚么?”
杨婶笑道:“参政夫人真是料事如神。”
林依奇道:“怎讲?”
杨婶道:“参政夫人猜到二少夫人要问这个,特意嘱咐我要将事情与二少夫人讲明白。”
原来是林依会错意了,参政夫人缺女儿的嫁妆不假,但她刚才来,只是想借钱,偏偏林依误会了,憋着不问,她面皮薄,见林依不接话,就不好意思开口,一直到走,都没把来的目的讲出来。
林依拍了拍额头,悔道:“瞧我,早就该想到欧阳参政向来清廉,从不收受贿赂的,又怎会因为一时困难就暗示我送礼?”
杨婶却道:“这样更好,若当时就挑明,反倒让参政夫人觉得没面子。”
林依想了想,果然如此,就把拍额头的手,挪去拍胸口,直呼:“我运气好,又歪打正着一次,只怕参政夫人正暗地夸我有眼力劲,晓得顾全她脸面,悄悄借钱去她家呢。”
杨婶笑道:“可不是,方才我去时,她脸上的感激之色就有十分了。”
她们一时高兴,声音大了些,屋内的张仲微被吵醒,十分不满地嘟囔了两声,林依连忙冲杨婶摆摆手,命她退了下去,自己则进屋哄官人。张仲微再次沉沉睡去,林依想着隔壁正在审林娘子,八卦心起,贴着墙壁听了听,那边却是悄无声息,心想,难道丁夫人心软,没舍得下手?
今日注定是忙碌的一天,正当她听不到墙角,也想躺一会儿时,牙侩来了,还带来初试过的四名“焌糟”,她怕又吵醒张仲微,忙戴上盖头,掩门出去,到店中挑了个离里间最远的桌子坐下。
牙侩指了那四名“焌糟”,道:“林夫人,我照着你的吩咐,细细查访过了,这里是她们家的户籍,及家居住址。”
上回初试,有六名“焌糟”的手艺都算上乘,但林依并未当场留用,而是命牙侩帮她查访“焌糟”家,挑出家世清白、居住不远的东京本地人。
牙侩将户籍等物奉上,户籍上,只有男子,是不会登记女人姓名的,因此林依看不出甚么来,但她另有妙招,挨着问她们家中有几口人,分别姓甚名谁,关系如何,再与户藉一一对照。
牙侩办事不错,林依问过一轮,四名“焌糟”在家世上,都没甚么问题。她之所以如此小心,盖因酒店内来往的夫人非富即贵,疏忽不得,丁点儿问题她都担待不起。
杨婶将温酒的炉子搬了来,林依留神看去,“焌糟”中有个身量最高的,赶忙上前帮忙,另一名圆脸的,则主动把酒具端了来。
四人又温了一次酒,挨个上前,请林依品尝。手艺仍旧是不相上下,但林依心中已有了决断,留下了高个儿“焌糟”与圆脸“焌糟”,工钱与祝婆婆先前一般,明日就来上工。
牙侩领过赏钱,将落选的“焌糟”带了出去。那两名幸运的“焌糟”,一个姓曹,一个姓梅,与林依磕过头,便跟着杨婶去学店规。
事情总算忙完,林依回屋,挨着张仲微躺下,张仲微睡得迷迷糊糊,感到身旁多了个人,还不忘翻过来搂住,林依拍他一把,笑骂:“不分清红皂白就抱,万一抱错人呢?”
张仲微还在睡梦中,自然没甚么反应,林依自顾自笑了一回,也进入了梦乡。晚饭前,二人大概是饿了,相继醒来,张仲微这才真现身旁多了人,佯怪林依压着了他的胳膊,不依不饶,非行了点子事才放过她。
青苗在外唤着,请他们出来吃饭。林依一面笑骂,一面穿衣裳,理头,张仲微酒劲未全消,不住地捣乱,一会儿要帮她系带子,一会儿要帮她梳头,足足闹了小半个时辰,才踏出房门。
此时饭菜都凉了一半了,杨婶是过来人,只暗笑不语,青苗却未经人事,撅着嘴抱怨道:“隔壁丁夫人送了好大一条炖鲤鱼过来,有头有尾的,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东京的鲤鱼,尚属常见,但会烧鱼的厨子,万里挑了,但凡有条鱼,都是拆散了卖,因此满大街的鱼羹鱼丝,头尾齐全的整鱼却难以寻到。
林依坐到桌旁,见那盘鲤鱼果然有头有尾,实属金贵,难怪青苗要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