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麦未种,因此舍不得还回田地,不过,张栋要收回,却是为哪般?
她将疑惑问出了口,道:“大老爷要田作甚么?”
张栋不答,却反问:“三娘子留着田又是要作甚么?转眼就入冬,种菜可是行不通了。”
村中大半田地都握在林依手里,她有恃无恐,便照实答道:“不瞒大老爷,我要再种一样粮食。”
张栋惊讶道:“莫非你也想种——”
他到底做过官的人,十分谨慎,话讲一半,又咽回去了。杨氏嗔怪看他一眼,既是要与林依一个人情,又吞吞吐吐作甚么,便道:“咱们在苏杭一带住过,那里乡间田地,都是种完稻子还要种小麦的。”
张栋点头道:“眉州气候虽有不同,但也不算太冷,想来也能种,因此咱们想试试。”
林依有些惊讶,原来大宋已有水稻冬麦套种,只不过没有传到四川罢了;看来她想赚大钱,只能趁这一回,等到明年,家家户户都跟风,粮价可就要降了。思及此处,她愈不愿将地还回,忙道:“我与大老爷想到一处去了,也是想种冬麦呢。”
张栋不信,问道:“你哪里来的种子?”
这显见得是没种过田的人问的话了,林依笑道:“北边虽不种水稻,但种冬麦的人多着呢,随便托个行商便能买到,有甚么难的。”
张栋本还以为冬麦种子是稀罕物,欲拿来与她作交易,不想人家早就买得了,方法比他的还简单些。他稍感尴尬,不敢再卖关子,直接命流霞把另一样种子取了来,摆到林依面前,问道:“林三娘可识得此物?”
林依仔细看了看,只辨得出这是稻种,却从未见过,老实摇头道:“不认得,还望大老爷赐教。”
张栋见她不识,开心笑了,道:“这是占城稻。朝廷从福建一带取了种子,正在苏杭试种,我特特托人捎了些来。”
虽是一新品种,林依却没有多兴奋,试想,若是这占城稻米好产量高,她在那世怎未听说过。于是问道:“这稻子大老爷可曾种过?产量高不高,产的米好不好?”
张栋笑道:“你倒真是个会种地的。”原来这占城稻确实粒小米差,有钱人是不屑于吃的,但其却有几样好处,一是耐旱,二是不择地而生,三是生产期短,自种至收仅五十余日。
林依暗自琢磨,旱地可种,不占水田,倒是项不错的优点。
张栋瞧了瞧她脸上神色,笑道:“我赠你占城稻种,你将我家六十亩地还来,如何?”
林依疑道:“大老爷自己不种?”
张栋笑道:“种,但我们只有两亩旱地,抢夺不了你的生意。”
林依暗道,做过官的人,果真狡猾,这占城稻就算种了,也只有灾年才能赚大钱,平日里谁会放着好米不吃,来买差米。穷苦人家,兴许真会将自种的水稻卖掉,来买占城稻米吃,以省下差价,但与穷人家做生意,赚来赚去也没几个钱,林依瞧不上眼。
她虽不愿要占城稻,再将田地提早还与张家大房,但却另有一桩生意要做,便直截了当问道:“大老爷、大夫人,可想赚钱?”
大房债台高筑,张栋自然是想的,被她直白问来,却有些不好意思,将眼望向了他处。杨氏没那许多面子要顾及,问道:“听三娘子这口气,是有生意要照顾我们?”
林依听她用了“照顾”一词,连称不敢,问道:“大老爷与大夫人是要长久在这乡间住着,还是只待到出孝?”
杨氏笑道:“自然只到孝满,大老爷还要出仕的。”
林依心中欢喜,又问:“待到离去,你们分得的这几间屋,总不好空着,是准备卖呀,还是租呀?”
杨氏明白过来,冲张栋笑道:“三娘子向咱们买屋来了。”
此话一出,林依也明白了,敢情大房缺钱缺得紧,不愿租,只愿卖。
张栋却摇头:“卖了屋,咱们住甚么?”
林依早就考虑过这个,忙道:“若大老爷真肯卖,咱们先立个契,待到你出仕,咱们再交割。”
张栋还未点头,杨氏先赞道:“如此甚好。”
林依又道:“我瞧你们还有屋空着,除了我现住的,再将空屋先交付两间,可使得?”
想要还债,卖屋来钱最快,杨氏极愿意的,但此屋乃是祖产,张栋另有别样敢情,有些舍不得,不说卖,也不说不卖,捋着胡子只不作声。杨氏见状,只好称他们还要再商议,命流霞先将林依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