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走进方氏卧房,只见她一手按纸,一手提笔,似在算账。她略站了站,没等方氏抬头,便问道:“二夫人寻我何事?”
方氏抬头,笔尖仍未离纸,道:“咱们先前谈的价钱,还可以商量,算你每亩七十五文,可好?”
林依既已委托了丁牙侩,懒怠理她,嘟囔道:“我只出得起五十文,哪有多的拿出来。”
她哭了穷,方氏不好逼她,待要降价,又舍不得,不甘不愿地放她去了。
没出几日,丁牙侩将事情办妥,托人捎带消息来,请了林依进城,把一沓租地契纸递与她签名儿,道:“村里的田都空着,听说有人租,差不多都是肯的,但你本钱不多,又还得留钱买农肥,因此只替你租了一百亩,依的就是你出的价,每亩五十文,直租到来年三、四月间;我与他们讲的都是活话,你若嫌多,退些也不妨。”
林依早就算过帐,就照着张家白菘地的产量,勤些施肥,一亩地至少能产两千斤白菘,按每斤两文钱《 算,毛利四千文。照这般,成本并不难收回,林依似乎能听见铁板儿叮当作响,忙道:“一百亩我全要了。”她运笔如飞,一会儿功夫就将数十张契纸全部签好,又问:“我没雇过菜农,如何把工钱,还要请教丁牙侩。”
丁牙侩道:“我已替你物色了几个又会种菜,人又老实的,讲的是三七分成,你看使不使得。”
三七分成,乃是佃农种粮分成的老规矩,林依接过名单一一看了,点头道:“使得,我信得过丁牙侩,就是这几个人。”她掏出会子,将租地的钱付清,又向丁牙侩打听了一家诚信的种子铺,将白菘、豇豆、黄瓜等种子各买了几包。待到她回到村中,还未到家,先被户长娘子拉了去,问她道:“三娘子,你租那许多地作甚?”
林依扬了扬手里的种子,答道:“种点子白菘。”
户长娘子闻言,反应同方氏如出一辙,虽未出言嘲讽,却是满脸怀疑之色,还好心劝她道:“三娘子,我晓得你急着用钱,可也别拿种地当儿戏,亏了本怎办?你欠我家的钱,迟些还没得事,莫要着急上火……”
林依不愿深谈,打断她道:“我还没谢你将地租我哩,不留几亩也种几棵?”
户长娘子连连摇头:“我多大人了,可不学你闹着顽。”
林依笑了笑,称家中还有事,与她别过。
张家院门口,任婶正在专程候林依,见她进来,几步上前,质问她道:“咱们家的米,白把你吃了?宁肯租别家的地,也不租我们家的。”
林依懒得与她争辩,道:“去跟二夫人讲,五十文一亩,若是愿意,就去城中寻丁牙侩。”
她态度一强硬,任婶反倒胆怯,嘴也不敢回,直径去方氏跟前,将她意思转达。方氏不甘心,亲自到林依房中,先问:“听说你租了不少地,哪里来的钱,打络子挣得了那许多?”
林依如今不是白吃白住,懒怠理她,随口编了个理由:“城中借了高利贷。”
这般胡诌的借口,方氏居然信了,且暗暗窃喜,望她种菜失败,欠上一屁股债。她存心想要林依多欠几个,便道:“你住着张家的屋,吃着张家的米,多出几个钱不应该?”
林依暗道,屋是杨氏的,饭食钱不曾欠,亏你好意思将这话讲出口。她妆了副为难模样,道:“非是我不愿意,只是里正与户长,都只赚了五十文,若是你家把多了,岂不是摆明让他们吃亏,万一向我追讨差价,那可吃不消。”
方氏不甘心,出主意道:“咱们悄悄儿地办,不叫他们晓得。”
林依不耐烦道:“二夫人,我这可是加了官府印信的红契,你要不让别个晓得也行,牙侩的封口费,你出。”
方氏还真把这敷衍的话听了进去,默默算了算,现是个亏帐,垮了一张脸,起身回房。
不出一会儿,任婶过来,站在门边道:“五十文就五十文,一百二十亩地,都租与你。”
林依却道:“已租了不少,实在不差这几亩,不过既是二夫人要求,少不得要给面子,贴钱租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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