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出里头的物事来,果然,在一堆零散铁钱中,赫然有一小块银子。她捏着银子正纳闷,忽见张八娘进来,便举高了手问道:“这是你丢进去的?”张八娘点头,突然又拍了拍额头,懊恼道:“是我思虑不周,征租税、官俸才用银子呢,平素谁使这个,拿出去招人现眼。我叫任婶去兑房换成铁钱或交子,可好?”
林依摇了摇头,把银子递还与她,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的好意我心领,但钱还是我自己攒的好。”张八娘觉着不可思议,道:“我晓得我娘不愿你嫁给我二哥,可就算嫁与别人家,陪嫁的花销亦不会少,靠你这般十个钱十个钱的攒,待到嫁妆攒齐,人也老了。”
林依唇边浮上一丝苦笑,这生在蜜罐里、心地单纯的八娘子,还真以为她是攒嫁妆呢,她寄居张家,何处不须打点,就是每月对付任婶,都要花费不少。
张八娘见她摸着罐壁不做声,晓得她是倔脾气上来,定不会再收这银子,只好叹了口气,将银子收起。
林依收拾好黄铜罐子,一抬头,瞧见张八娘歪在床上,托着腮愁眉苦脸,忙问:“怎地这副模样,可是方正伦又追着你满院子跑了?”方正伦乃是方氏娘家哥哥的独子,与张八娘有婚约在身,此刻正随他父亲在张家作客。
张八娘面露鄙夷,道:“他倒是想,可惜追不动。”林依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大胖子肥头肥脑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他又长胖了?”张八娘气鼓鼓地抱着枕头捶:“浑然似头肥猪。”
林依弯着腰笑了一气,奇道:“你既不喜欢他,当初为何要同意这门亲事,我记得你爹是曾问过你的意思的。”张八娘幽幽叹气:“中表亲,最是兴头呢,爹和娘,都是极愿意的,至于我,爹在家时只教我认字读书,直到今年娘才教我学女工,我手笨,学得又不好,除了嫁进舅舅家,又有谁愿意要我呢。”
林依见她难过,忙安慰她道:“中表亲也无甚不好,至少知根知底,像那也来提过亲的村东村西的小子们,你见都不曾见过,哪里晓得好歹。”
张八娘听了她这番话,复又高兴起来,笑道:“是这个理。”
二人正说话儿,任婶来请,称方正伦的娘亲来了,要见一见张八娘。张八娘听说舅母来了,吓得缩到了床角,将头摇成拨浪鼓,说甚么也不肯去。任婶狠狠剜了林依一眼,那意思,是怪她带坏了张八娘。林依暗叹了一口气,这与她有何关系,明明是那王氏太跋扈,才使得张八娘不敢去见她。任婶催得紧,她又着实可怜张八娘,只好帮着劝了几句,答应陪她一起去堂屋见客。
堂屋里,主座上坐着方氏,客座上依次是方氏的娘家哥哥方睿,娘家嫂子王氏,及内侄方正伦。王氏向来出手大方,与了林依一套新衣,一双鞋袜作见面礼,又将一对镯子套上张八娘的手腕,拉着她问东问西。趁着这空档,方氏叫过林依,问道:“中午你去书院送饭了?”
林依奇怪,去书院送饭,不正是方氏的吩咐,怎又来问?她不知其意,便只点了点头。方氏盯了她一时,没有继续追问,但脸上却是铁青一片。林依还在疑惑,忽地瞧见任婶得意模样,猛然明白过来,这哪里是方氏的吩咐,分明是任婶在杨婶处吃瘪,设局报复,也怪自己粗心大意,竟信了她的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