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琛愣住,却有心思听她继续说下去。
“也许臣妾出面做些什么,的确会让事情变得复杂,甚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但这些事既然是关乎臣妾和泓曦,臣妾为什么不能去直面去应付?我总不能永远被保护,那谁来保护我的孩子?我可以被欺负被指责,但绝不容许别人伤害孩子。”嗣音有些激动,眸子里透出的目光竟让彦琛觉得耀眼。
嗣音继续道,“皇上如果真的不在乎,就不该让臣妾躲在人后。既然他们冲着臣妾和泓曦来,我们身正不怕影斜,有什么可躲避的。臣妾只想堂堂正正地陪着泓曦长大,不管他将来成为什么样的人,我也不希望让他看到一个只会被人保护的娘亲。皇上,您忘记三殿下了吗?您难道不知道在他的心里,皇后娘娘比贤妃更重更亲吗?您说臣妾小心眼也好说臣妾无理取闹也好,至少我不希望泓曦将来也变得和他哥哥一样。”
彦琛从没想过,眼前这个身形娇弱的女人,也会在某一日说出这番话。可幸的是,并非权欲让她变成这样,而是一颗单纯的只想保护儿子的心。
他轻松一笑,反问:“既然如此,为什么又反对朕让泓曦抓周?”
嗣音不假思索地回答:“臣妾要自己面对那些纷扰和您让泓曦抓周是两回事,后者显然就是无事生非。”
“梁嗣音……”
“是您让我说的。”嗣音不等彦琛说话,先抢白了他,竟是很傲气地道,“此刻皇上若生气,就不能怪臣妾前些日子的沉默,这些话早说晚说都是一样的。”
彦琛哭笑不得,又爱又恨,若非怀里抱着泓曦,真相一把将她拉到面前。梁嗣音啊梁嗣音,你总是给朕这些稀奇古怪的惊喜。
嗣音见皇帝脸色尚好,心里松口气,如是一吐心事自然倍感轻松,反自然而然地笑起来,如没事人一般问彦琛:“皇上抱得累吗?不如把泓曦放到摇篮里吧。”
彦琛哼哼道:“方才的话还没说完,你给朕坐下。”只是此话才说罢,外头有骚动声传来,不时谷雨进来,面色慌张苍白,“皇上娘娘,小皇孙不见了,外头正到处找呢。”
此时泓曦忽而醒了,不知为何大哭起来,嗣音忙让奶娘等过来接手,与皇帝一起出来,她心里突突地跳着,一个不安的念头盘绕在脑中,二人才到殿前,还未与皇后说上话,便见几个小太监奔来道,“皇上娘娘,找到了,小皇孙在后殿的池塘里溺水,正抢救呢。”
李子怡那里闻言就瘫软厥倒,彦琛肃冷着脸带着众人赶到后殿,果然见两个小太监围着,一个正在给承垚吐气,有随侍的太医赶来,几番抢救后总算看那孩子吐了水缓过来,众人松口气,容澜这才想起来查问缘故。
几个宫女太监诺诺地答了,泓昭泓暄又胆怯地把事情说了。原是他们几个孩子捉迷藏,各自都躲到景仁宫的角角落落里,谁也不知道承垚是怎么脱离了宫女太监的视线跑来这地方,而今日所有人都在殿前伺候宴席,这后殿竟一个人也没有,刚才也是找过来发现池塘里水纹波动厉害才跳下去摸的,谁知小皇孙竟真的掉入了池塘。
皇后让王海先将有关的太监宫女都扣下,必要细细查问明白才许放人,另一边又让年筱苒去安抚众宾客,只说宴会照旧,而后则将已苏醒的承垚直接送回翊坤宫。
嗣音冷眼看着,她知道这件事发生在她的殿阁,日后免不了会有麻烦,但她怕的不是麻烦,而是看承垚面色铁青几乎奄奄一息,只盼这孩子能逃过一劫,不要出事。
不久众人归席,宴会虽然照旧,但因了这件事总有些尴尬,故而彦琛率先离去,台上又演了一折戏后,容澜便也要走了。如是众人也跟着散了,小半个时辰后,景仁宫终于安静下来。
太监宫女们在外头静静地收拾东西,偶尔有杯碟碗盏的碰击声传进来,却益发显得宁静。
初龄正就着嗣音的手喝奶,香香甜甜地吃了大半碗后就不要了。此时淑慎从外头回来,脸色很不好看,只沉沉地说:“叫母妃说中了,太医们都说承垚不太好,这会子高烧不退,都抽风了。”
嗣音只是摇头,不知说什么好。
“母后已经把三嫂接进宫了,不知道承垚能不能熬过去。”淑慎坐到嗣音身边,轻声道,“万一承垚有事,你可别怪自己啊。”
嗣音苦涩地一笑:“只怕要怪我的人数不胜数,我何苦先怪自己,但是承垚太可怜了,我只是想若不是他自己掉下去的,这宫里究竟有什么人容不下他。他还是个孩子!”
最后那句话,嗣音已然难抑激动,声音语调之响之重,将边上正看弟弟睡觉的初龄吓了一大跳,她跑过来腻在嗣音的膝头,柔柔地唤她。
嗣音将女儿抱起,埋入她散发着奶香的身体里,哽咽道:“初龄,幸好不是你,不是你……”
翌日,是初龄生辰的正日,不知是否因为昨日的事刺激了,嗣音还是重新在自己宫里给女儿单独过了生日,彦琛本想过来,却忙于政务脱不开身。而念着承垚,嗣音也让方永禄带话,请皇帝暂时不要过来,彦琛那里心里也堵着,自然就答应了。
如此两日,宫里人都为翊坤宫里的小生命悬着心,终于到了初六这天,织菊匆匆忙忙跑回坤宁宫对容澜道:“娘娘,小皇孙怕是不行了。”
容澜不得不赶到翊坤宫,进门便听听赫娅的哭嚎,待到面前,只见她拉着何子衿尖声地叫喊:“你救他,你不是谁都能救吗?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不救他?”而一旁李子怡已昏厥,有小宫女迎过来哭道:“皇后娘娘,小皇孙殁了。”
容澜心头一颤,把持着身子站稳,此时有太医过来道:“小皇孙溺水伤肺,生生自己断了呼吸,臣等回天乏力,还请娘娘恕罪。”
毕竟是活生生一条性命,容澜忍不住眼圈发红,只见赫娅还缠着何子衿不放,将他衣衫都揉搓得不成型,只是哭着骂道:“你这个废物,你不是谁都能救,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你救救他,求求你救救我儿子。”
“赫娅,承垚已经没了,你要保重好自己才行。”容澜这句话说出口,自己都觉得虚伪,可是除了这些她还能说什么?
赫娅本哭闹着,突然眼眸放光,却不因容澜,而是为她身后出现的人,皇后转身来看,竟是梁嗣音来了,遂重重一叹痛心地摇头道:“承垚殁了。”
“你们!你们一个个都是杀人凶手,是你们害死了我儿子!”未等嗣音说话,赫娅突然将儿子抱在怀里,躲瘟疫那般一步步往后退,更伸手指着容澜指着嗣音指过每一个人,厉色尖声地嘶吼,“我会替儿子讨回公道,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杀人凶手!你们都是杀人凶手!”而后又软软地跪倒在地上抱着儿子的尸身痛苦,那可怜之态叫人不忍相看。
容澜皱眉对太医们道:“郡王妃只怕要伤心太过伤了身体,你们赶紧让她安静下来。”
随即有太监宫女上来挟制住赫娅,又从她怀里抢过承垚的身体,她尖叫挣扎着,将几个宫女的脸都抓破了。太医不知在布上倒了什么药水,一下蒙在赫娅的脸上,终于让她力气渐失意识模糊,只是闭上眼前的那一瞬,她伸手指向了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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