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床上,而后临窗瞭望外头的光景,叹道,“你不觉得这里的空气都和宫里不同吗?舒宁,当初那句话,我竟是为了什么才会说出口?”
“您是说要一起留下的那句话?”舒宁问。
嗣音回眸看她,却不言语。
舒宁则淡淡含笑,欣然道:“因为您和皇上的缘分,是注定的。”
“那……你们呢?你与仙莹尚算好,钟粹宫那几个,难道不可怜吗?”嗣音道,“我又怎能忘记自己是皇帝妃嫔的身份,又怎能不顾忌他对我的盛宠会带来的麻烦。舒宁你看,只是泓曦出生,就闹出这么多的事,不说你们,便是我的孩子何尝不因我的盛宠而遭受麻烦。我时常对自己说,为了皇上也要努力承受这一切,可你知道吗,从有了初龄开始,到如今泓曦出生,我心里已开始动摇。如果没有我们的存在,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麻烦。”
舒宁那里将泓曦放入摇篮,过来立定在嗣音面前说:“皇上若听见这些话,会生气吧。”嗣音一愣,她继续道,“没有谁是因为谁的存在而过得好或者不好,其他的我不敢说,可若没有您,皇上一样不会喜欢我多少,刘婉仪亦是如此。既然这样,您又何须怪自己?”
嗣音叹道:“你这样说,益发显得我矫情。”她挽了舒宁坐下道,“皇后娘娘曾对我说,要永远记着自己当初的模样,可是舒宁啊,这好难。”
舒宁却笑:“模样自然会变,心不变就好,有时候我们做一些事也未必是心里所想,依我看,即便被迫做一些违逆心意的事,只要初心不变,还怕什么呢?”
“是啊,初心不变。”嗣音低声呢喃,只是陷入沉思离去。
几日后,梁昭仪回宫,离开不过十日,宫里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彦琛许久没见到嗣音,自然小别胜新婚,也因景仁宫里宽敞,他益发把一些折子搬到这里来批阅。
年贵妃那里抱怨舒宁离开太久,这十****被泓暄折磨得身心疲惫,更说:“皇上还说太傅们讲他天资聪颖,过了五月就要去书房,我真怕他把书房拆了。”
舒宁最疼泓暄,自然不理会这些话,只是问其翊坤宫的事,年筱苒啧啧道:“听说皇后在把她们婆媳叫到隆禧殿里,硬生生给赫娅灌下了药,当时都以为赫娅死定了,谁晓得那不过是迷晕人的东西。依我看,皇后还不如结果了她,留着始终是祸害。听说回去后醒了就痴痴呆呆,我虽不是狠心肠的人,可听了这些事竟一点也不觉得她可怜。”
“皇后娘娘看起来温和可亲,竟也是能硬下心肠的人。”舒宁感叹。
“你也进宫多年了,皇后的个性还不了解?天下,没有比她更适合做主中宫的人了。”年氏感慨,静了半晌又问,“初龄好些没有,还做噩梦吗?你呢?”
“护国寺是个好地方,去的第一晚就睡得香甜,至于小公主,她根本就是去玩儿的。”舒宁笑答,继而与泓暄逗趣,数日不见小家伙很想念她,更骄傲地告诉舒宁,他要念书去了。
半晌,年筱苒忽而悠悠道一句:“前日我嫂嫂进宫来看我,你随我也许久了,几时见他们惦记我,我还想是什么事,竟是替我父亲和哥哥带话的。”
舒宁静静地看着她,心里猜想几分缘故,而年筱苒果然冷笑说:“当年万岁爷艰难的时候,他们只当没我这个女儿,贤妃娘家还时常补给一些,承乾宫、永寿宫里两家也没少眷顾,偏偏我什么也靠不着。隆政元年我生下泓暄,他们就来巴结过一回叫我打发了,后来一直淡淡的,又逢我和皇上闹僵且几番大病,家里就更没信儿了。如今瞧见我好,外头又提立太子的事,他们倒想起我这个女儿了。你是不知道,我瞧见我那嫂嫂的嘴脸,就想扇她几巴掌。”
“娘娘别生气,咱们不理会就是了。”舒宁见她越说越生气,不免担心。
年筱苒闭目一叹:“宫里宫外这些是是非非,还不都是为了东宫的位子闹出来的,先帝那会儿万岁爷和兄弟们争的情景你是不知道,总之我绝不要我的儿子再经历一次,只要泓暄平平安安就好。他们若再敢来游说我什么,我定不会客气。”
半晌,舒宁道:“可怜梁昭仪因盛宠而成为众矢之的,泓曦出生至今麻烦不断。”
年筱苒却道:“做皇帝的女人难,做皇帝最爱的女人更难,她既然比你我都幸福,自然要付出代价。而连这些风雨都挺不过,她又如何伴君,如何做母亲?你我也不必为她操心,我想再不济,皇上也会为她守护到最后。”
奶娘将吃完点心的泓暄带去洗手,舒宁便过来为年筱苒斟一碗茶,笑容里带了几分苦涩,说:“和娘娘谈这些话,总觉得有些可怜,若是从前的我一定又钻进牛角尖里去。那****也对梁昭仪说,即便没有她,皇上也不见得会喜欢我。我们可怜,皇上其实也可怜,他不得不拥有我们,却又不愿意违心地博爱每个人。梁昭仪说,护国寺的空气都和宫里的不同,我看其实这皇宫就是一个悲剧,我们能守着自己的几分念想好好活着已经是福气,不知道将来还会不会有新人来,到时候她们又要凭什么活下去?我只是人微言轻,不然真想对皇上说,将来再不要选秀才好。”
年筱苒歪着脑袋听了半日,笑道:“你去了十日,竟是参悟这么多?若住个一年半载,是不是就遁入空门了?舒宁啊,你的日子还长着,你虽淡泊,可旁人看着就是消极,到头来又怪你的梁姐姐,这又何必呢。”
舒宁道:“这些话只对娘娘说罢了。”
年筱苒轻叹:“相信皇上吧,他会把这些事处理好的。你瞧翊坤宫同和郡王府,我看闹出这档子事,还有谁敢继续挑衅皇上。”
“这是自然。”舒宁一笑而过,又说些护国寺里的趣闻,不时泓暄回来,便陪着孩子玩了半日。
果然如年筱苒所言,赫娅的遭遇和贤妃的禁足,无疑给宫外那几派蠢蠢欲动的势力当头棒喝,一时立太子之事淡了许多,众人又持观望之态。
和郡王府里,梁如雨也终于弄明白了赫娅被灌药的事,吓得几夜睡不好,亦是精神憔悴。而赫娅痴痴呆呆,每日勉强进些米水,下人们也不知如何开导,直到一日下人们翻春季单薄衣裳出来,承垚的小衣服归置一叠放在那里叫赫娅看见,她才猛然惊醒,抱着儿子的衣服哭得伤心。梁如雨闻讯赶来,只见她抱着承垚的衣服蜷缩在床榻一隅,只是看见自己的那一瞬,目光里仍旧充满了恨意。
“姐姐,您还好吧。”梁如雨怯怯地问一声。
赫娅收住眼泪,狠狠地盯着她看,半晌怒道:“滚出去,滚!”
梁如雨被吓到,不自禁地退后了几步,赫娅仍骂道:“滚出去,别让我看到你,滚!”
“主子咱们走吧。”秋穗不愿主子吃亏,拉着如雨就出来,她的心还怦怦直跳,“主子没瞧见么,就跟疯了似的,就差扑上来吃了您了。又不是您给灌的药,她恨我们做什么。”
如雨心颤未平,静了片刻才道:“算了,她想必是受了刺激,但愿不要再做什么鲁莽的事,这次能捡回一条命,下回就不知道会怎样。我也凡事求太平,那些人那些事,一个都惹不起。”
这日孙夏菡随婆婆进宫,容澜一如往常温和客气,也喜欢夏菡乖巧听话,彼时年筱苒在侧,提起她从前的事,夏菡满面通红羞涩不已。叶容敏极疼儿媳妇,护犊子般对贵妃道:“那会儿还是孩子么,如今人家可长大了,家里好些事我都交付她来做,若非有了身孕,我就能享清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