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一事无成,又仿佛发生了很多事。
年筱苒笑道:“姐姐那里明年也带一个新人住吧,不然怪冷清的。”
李氏愠怒,却不能发作。冷清?自然是冷清的。皇帝几乎从来不去她那里,而如今宫里唯一会来走动的几个美人也死的死封的封,她翊坤宫那里真真门可罗雀。甚至如今连儿子也少进宫了,儿媳更是不要说,每次喊她抱孙子来瞧瞧,都跟请佛似的难。
可是她自己竟浑然不觉,若非此刻年筱苒揶揄,她还不能察觉自己其实那么凄冷。也不怪她想不到这一处,一个成日算计如何帮儿子拓宽前途的女人,哪有功夫去想别的事。或者说个人有个人的活法,有的人不甘寂寞,而有的人独自过一辈子也不会觉得辛苦。
但此刻贤妃无话可说,便也不知怎么想到那一层,竟道:“那梁嗣音生个女儿封淑媛,从才人一步步爬上来不过用了两年功夫,妹妹想过没有,有一****再生个儿子,照她这三级三级的往上窜,皇上岂不是要直接封她做皇贵妃了?”
年氏一愣,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到时候只怕连皇后娘娘都成了摆设,你看皇上对初龄爱成那样,如果初龄是个儿子,眼下又是什么光景?”李子怡冷笑,“莫怪我说这些没用的话,你我都是做娘的,你我都是有儿子的人,难道你不想吗?”
“姐姐这话太含糊,我竟不知要想什么。”年筱苒故意反问。
“想什么?你我心照不宣吧。”李子怡懒得和她装糊涂。
没想到年氏竟道:“我说怎么瞧姐姐越发瘦了,竟是动太多的心思。既然都说了,何必心照不宣,讲明了岂不是更痛快。”她眼波飞转,快一步走到李氏身前,背对着她冷声道,“三岁定终生,暄儿这孩子注定是个糊涂的主,我可没敢指望他什么。而姐姐方才的话也错了,什么叫做娘的人,做娘的人就该为孩子一辈子的幸福算计。你瞧皇上累得,时常深夜挑灯还在批阅奏折,动不动百官谏言,动不动被老百姓误解,真真为谁辛苦为谁忙。我舍不得暄儿将来也这样,而他也绝不是那块料。”
言罢这些才转身来看李子怡,竟是直言不讳好似握着尖刀戳入她的心脏:“依我看,泓昀也不像那块料。”
“你!”李子怡气结,但年筱苒毕竟是贵妃,她不能说过分的话。
“我是险些死过一次的人,早看透了许多东西,劝姐姐也早日想明白些,别算计到最后把自己给累死了。”年筱苒瞪她一眼,又笑,“姐姐喜欢抱孙子,赫娅和泓昀夫妻却不和睦,不如明年借你我掌理选秀的事,近水楼台先得月,你挑几个可心的人给他送去做侧妃,也好开枝散叶,满足你的心愿。”
“多谢贵妃娘娘好意,明年的事自然明年再说,我这里要先走一步,娘娘慢行。”李氏知道自己说不过她,避开总可以吧。
年筱苒看着她匆匆离去,竟是觉得好生出一口心头恶气,为了彦琛她不会再用那些不择手段的法子去对付她,但她会时时刻刻地盯着这个女人,她种下的恶果必须由她自己来尝,老天不收是她,自有人收拾她。
斗转星移,终于熬到月末,这日彦琛才下了朝,正要召六部再至涵心殿议事,方永禄却来道:“太医刚撤离了符望阁,说梁淑媛已经康复,而符望阁其他人都没再出疹已过了潜伏期,娘娘和符望阁里的人都可以出来走动了。”
这大半月来数这件事最最叫人高兴,但是他正要召见六部,不能耽误朝务,便催方永禄说,“赶紧派人去问护国寺那里的消息,朕一会子好带去符望阁。”
如是,六部大臣再见到皇帝时,竟见他龙颜含笑,从眸子里透出的光华都让人看着高兴,均不知是为了什么,只是知道皇帝有些喜怒无常,便个个益发谨慎小心。
这一边,淑慎已飞奔回符望阁,扑进嗣音的怀里就不肯走开,嗣音嗔笑她:“仗着自己是公主少些管束,就又逃学,你可知道民间的私塾书院里,对付你这样的孩子,手心板子能打得你握不了笔。”
淑慎腻着她,痴痴地说:“太久没见到你了,就是父皇骂我我也不怕了,你可知道我在承乾宫每晚每晚都睡不着,就是太想你了。”
“你没有给古昭仪添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嗣音抚摸她软软的秀发,“你想我做什么,难道将来嫁人了,也想我想得睡不着?驸马可不得恨死我了?”
淑慎闻言滚在她怀里一阵撒娇,容不得她拿这样的话逗她,嗣音连声道:“骨头都要被你揉搓散架了。”
“听说龄儿也好,可惜不能去瞧她。”淑慎正经起来,悄声说,“我好想去看看初龄,你说净虚他会不会也参与照顾初龄呢?我瞧他无所不能的样子。”
嗣音点点她的鼻尖,嗔笑说:“你要是再敢自己跑出宫去,我就真的不要你了,你看我开不开玩笑?”
淑慎嘟囔:“谁还敢呐,我是说回头正正经经大大方方地去,哪一日瞧母后高兴,我就去求她。”
嗣音摇头,正要说话,谷雨匆匆来说:“皇上到了。”话音才落,便见彦琛进来,淑慎忙从母亲怀里起来迎过去行礼。倒是嗣音淡淡地,站在床边屈膝施一礼,不惊不喜的样子。
“父皇,你也想母妃吧。”淑慎笑着问。
彦琛略有些尴尬,只怪她:“此刻不该在书房里么?你愈发没规矩了,再这样朕瞧你也不必去书房了。”
“瞧瞧,你们连说的话都是一样的,眼下哪里还容得了我,我才不在这里招人嫌呢。”淑慎娇嗔,扭头就跑开了去。
嗣音笑道:“都是皇上把她宠坏的。”
彦琛缓步过来,握着她的肩膀上上下下地打量,竟是看一件珍宝似的,许久才道一声:“可都好了?”
嗣音欣然颔首,“叫皇上担心了。”
“护国寺那里说,龄儿的病也好了,只是要静养,再过些天就能回宫。”彦琛说着,捧着嗣音的手凑到嘴边轻轻一吻,“你可知,朕心疼坏了。”
“皇上是心疼初龄,还是臣妾?”嗣音柔柔地看着他,这一病不大不小,却因两个女儿都不在身边,彦琛也不在身边,叫她能静下心来想很多很多的事。
彦琛失笑,宠溺地捧着她的脸,皱眉头讲:“你又吃醋,怎么总是吃女儿的醋,将来她会笑你的。”
嗣音被她揉搓着脸蛋,厌弃地推开皇帝的手,“已经很丑了,经不起您揉搓。”
“可不是,脸上都没肉了,你这病着也不吃饭么?”彦琛说着,竟极自然地探手去摸嗣音的腰,“瞧瞧,都要摸出骨印子了,赶紧给朕胖起来,你这样哪里像皇帝的妃子,整个一受饥的灾民。”
“皇上……奴才们都看着呢。”嗣音又痒又羞涩,躲开去。
彦琛回头望一眼,屋子里哪有什么人,又一把拉回来笑道:“一个个都跟精怪似的,早躲得远远的了,何况朕抱抱自己的妻子有什么不可以的?”
嗣音羞得满面通红,被他拉在怀里又挣脱不得,索性也安静了,他那里轻轻地抚着自己的背脊,一声声叹息自己的瘦削,“朕怎么觉得好像千万年没见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