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泓晔若想去,他会和古昭仪去说,你少拿他当幌子,那也不是好玩的事情,有什么可凑热闹的?”她懒懒地翻身过去,背对着淑慎道,“这会子你又是从书房跑出来的,最近益发懒怠课业,我看你也不必去上课,假模假样。”
“一码归一码,可不许这么说我。”淑慎撒痴撒娇,“好母妃,你知道,我和泓晔还不是怕昭儿他寂寞么。”
这句话倒触动了嗣音,这才懒懒地坐起来,点了淑慎的额头说:“如今只会磨我,罢了罢了,我这边应了你,不过你还是让泓晔去和古昭仪说一声,先别说我应了,你们都是大孩子了,该懂这里头道理。”
“明白明白。”淑慎喜出望外,一把将嗣音推下去,“你接着睡,昨夜辛苦了。”
“你、你说什么,什么辛苦了?”嗣音羞赧。
淑慎却道:“怎么不辛苦,陪着父皇批了一夜的奏折啊,谷雨这么说的。”
“哦……”嗣音舒口气,也不知淑慎是真是假、懂还是不懂,只是尴尬地挥手叫她走,“早去早回,不许在宫外逗留。”
“那是自然的。”淑慎乐呵呵地应一声,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嗣音拥了被子将自己蜷缩起来,想起昨夜的每一件事每一句话,点点滴滴都甜腻到心里去,自然其中也有心疼,她心疼他的彦琛,做皇帝也会那样无奈。
此时楼上隐隐传来初龄的哭闹声,她又爱又恨地嗔一句:“真真都是我的冤家。”言罢却被自己羞到,捂着脸闷了半日方罢。
算起来,她梁嗣音卸下了心头一件大事,来日更可坦荡荡地面对彦琛。不过这样的事情对皇帝而言,比起繁杂不休的朝务,真真不过芝麻绿豆点儿大。他这里才安排下晏珏出家,宗人府那里、言官那里的奏折谏言都如雨点般来,毕竟老十四那件荒唐事还没有定论。
不过一如既往,皇帝只让方永禄将这些奏折收拾好,他连看一眼的兴趣也没有,只预备继续压着,此刻方永禄提到说四皇子和大公主出宫去了护国寺。
彦琛却道一句:“你可记得先帝在老十小的时候就说他有悟性与佛有缘,本该是世外之人,如今竟应验了。”
方永禄不语,这里头的事可就不是他能懂的了。
今日的护国寺因有王爷来剃度出家而显得热闹非凡,自然皇家和寺院都做了戒严,不是谁都能进来观摩。淑慎和泓晔匆匆而来找到泓昭,他才从禅房里出来,见兄长和姐姐来,他自然是高兴的。
“我们想来给十皇叔磕个头。”二人道。
泓昭却说:“父王方才就说不见宗亲了,说缘既尽了就莫再强求,我这里替父王多谢皇兄、皇姐。”
“也罢。”
三人出得来,却见晏珅迎面而来,泓昭也将方才的话说了,晏珅却说:“你们玩儿去,十四叔自然有话要和十叔去说。”言罢留下三个孩子朝里去。
泓昭嘀咕:“十四叔的事儿还没解决呢,竟是没见过那位新婶婶。”
“也不是稀奇的人,见不见有什么的。”淑慎道,因出门喝了茶,这会子便急了,寻了借口离去,再回来时却迷了路。
护国寺的禅房规规整整,每一间屋子都几乎一模一样,淑慎来时着急没记着路,这会子寺里的和尚都去大雄宝殿准备仪式,后头空荡荡的竟连一个能问路的也见不到。
淑慎胡乱地走了一通,仿佛还是绕到了原地一般,正气恼,啪一声闷响传来,仿佛是有书册落到了地上。
循声找过去,便见一个小和尚正躺在石凳上假寐,那书自然是经书,正落在他的身边。他的僧服垂在石凳下,微风一过书页翻卷,宽大的衣袂亦随风而动。
此时一片枯叶落下,悠悠扬扬停在他的鼻尖,他却是合目微微一笑,寐而不醒。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引着自己,淑慎不自觉地走到他身边去,弯腰拾起那一本经书,抚一抚轻尘,轻声道一句:“小师傅,你的经书掉了。”
小和尚悠悠睁开眼睛,那一眸青睐,直直地进入淑慎的心里,这世上竟有如此俊美的少年,而他却又身在世外,超凡脱俗。
“施主有礼。”小和尚坐起身来,从容接过淑慎手里的经书。
“小师傅怎么没去大雄宝殿,今日有十王爷剃度出家,到时候方丈会诵经讲学,何不去听一二?”淑慎温和地说着,更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眉,本以为会不好意思,可却越看心中越觉安宁。
“施主也是来听讲经文的?”小和尚含了笑,安宁宝相融入这天地间,或近或远。
“我是陪家里主子来的,是宫里的宫女。”淑慎这样说,暗自庆幸今日穿了素朴的衣裳来,到底掩盖了身份,她此刻只想静静地和这个人待一会儿,不想自己的身份吓着他。
“施主是迷路了?这里距离大雄宝殿已很遥远,若再不赶回去,只怕要过了仪式的吉时。”小和尚淡淡一笑,祥和得叫人安心,他说,“小僧愿为施主引路。”
淑慎忙地摇头,她竟一点也不愿意打扰他,微微一笑与这萧索秋风相迥,“我认得回去的路,不想打扰小师傅。”
小和尚微笑颔首,双手合十施一礼,“施主慢走。”
淑慎一怔,没想到竟是该走了,但心中虽然勉强,却不想让打扰他半分,点点头说了声好,便欣然转身。
一步步走向来时的路,她忍着没有回头,可眼前却又分明出现那秋风古树下,小师傅长身玉立,风一过吹起他的僧袍衣袂,他只是淡然地一笑捏过风中枯叶,与天地万物均融在一起。
“呀……我竟连他的法号也不曾问。”淑慎无奈地一笑,却也释怀并不纠结。
此刻晏珅迎面来,见了她便嗔怪道:“丫头你去哪里了,尽胡乱跑。”
“我迷路了。”淑慎从那幻境一般的世界里抽回神思,娇滴滴地任凭十四叔将自己拉在身边,腻着撒娇,“这护国寺好大,走着走着就不认得路了。”
晏珅哪里舍得责备她,只是匆匆带着往大雄宝殿去。剃度仪式肃穆而祥和,沉浸在经文吟颂的安宁之中,淑慎的眸中仿佛又出现那小和尚的身影。而放眼殿中每一个人,竟无人能出其右,便是她俊伟不凡的十四叔,也仿佛被比下去了。
今日这一遇,是缘是劫,真真不得而知。
仪式结束后,晏珅便说要送两个侄儿回宫,泓昭自然去他的十王府,往后他每日会从那里进宫去书房,因知依旧能见面如常,孩子们倒也没什么舍不得。不过晏珅却说要等一等,他们要先绕道去定康亲王府。
二人问他缘故,他淡淡一笑说:“想带你婶婶进宫,让皇嫂见一见。”
“呀!十四叔不藏宝贝了?”淑慎笑靥如花,拉着泓晔道,“将来你要是得了宝贝,可不能也这样藏着不让我看。”
晏珅意味深长地看一眼泓晔,心底是一笑。
三人回到定康亲王府,周桃已打扮齐整,她没有被册封自然没有朝服,这一身礼服也是才新作的,清湖色的织锦勾勒了水纹,束腰的款式更显出她的蜂腰猿背、轻盈秀美。只是开口一笑露出虎牙来,就又是可爱伶俐的模样。
晏珅也是头回瞧见,不免惊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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