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会让人感动吧。
“你别吓着她,桃儿已经受了太多惊吓了。”嗣音缓缓说,硬是克制着心里的酸楚,她很怕自己再说一句话就会落泪。
晏珅终于将目光从嗣音脸上收回,他缓缓将带血的长剑收入剑鞘,继而抬眸对嗣音说:“我送你回猎场,今天……谢谢你。”
“我也很喜欢桃儿。”嗣音淡淡露出笑容,却又摇头说,“我自己回去就好,方总管和络梅都在,路也不远。”
她这样说着,轻轻提了裙子向外头去,满地的鲜血早染红了她的裙摆,可嗣音却不以为意,只是静静地向外走。
才到门外,她忽而又回身,笑着对目送自己的晏珅道:“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妥帖吧,我想这是你能为桃儿做得最好的事,不然即便她嘴上不说,心底还是会为你担忧为你难过的。她是个好女人,你要好好珍惜。”
晏珅静默,终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嗣音莞尔,静悄悄离去。直到上了马车看见自己裙摆上的污秽,她似乎才缓过神来方才发生了什么,不由得苦笑地自嘲:方才我竟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又吩咐络梅:“一会子将车停在猎场外,你先去我那里取一身衣裳,我换了再回去,不然这样子叫人瞧见,只怕引出不必要的麻烦。”
络梅则已帮着她脱下脏了的外裳,嘴里却说一句:“王爷这样的男人才真真是可靠的,方才虽然看着害怕,却解气得很,那小主子算是嫁对人了。”
嗣音一愣,亦赞同地笑了,能让稳重的络梅说出这样的话,方才那一幕幕委实是惊心动魄的。此刻她的心落下,最想见的自然是她觉得最可靠的男人,不晓得要怎么对他说今天的事,却又隐隐觉得他不会多问,因为他会比任何人都能洞悉自己的心思。
“皇上才是最可靠的男人,不是吗?”她忍不住对络梅娇嗔了这一句,络梅失笑。
夜晚的篝火燃起时,梁淑媛又自然而然地出现了,其他的妃嫔女眷也都换了衣裳,故没什么人奇怪她的装束与白日不同。宋蛮儿等好奇地问她几句,她只说下午乏了,在帐子里歇了一觉,或有人不信,也是后话。
淑慎抱着她的小兔子来,告诉母妃说:“我要留着逗初龄玩。”
“那你要自己好好养着,可别丢给吉儿、祥儿只做甩手掌柜。”嗣音笑,眼眉间的淡定仿佛今日一切如常。
淑慎却忍不住,终是在台上大戏锣鼓震天响的时候问她:“母妃是睡了一觉吗?我去帐子里找过你,并没有瞧见。”
嗣音不以为然,搂她到身边说:“回去再告诉你,总之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十四叔不见了呢。”淑慎嘀咕,低头摸摸她怀里的小兔子说,“这还是十四叔抓的,听说我要给初龄玩,他可起劲了。”
“是吗?”嗣音轻声一问,心底没来由地沉甸甸一叹。
其实她明白今天在晏珅面前失态了,他们用“你我”相称,她直接喊了他的名字。那一瞬的时候,什么前仇旧恨都没有了,嗣音不会再计较旧年中秋的恩怨,她只是为一个全力保护自己女人的男人感动而已。可彼时太多人在场,所有人都见到了她与晏珅熟稔的一幕,他们看起来似旧友,似有很深交情的故人。
而且这件事终究是要报知宗人府的,并非是王爷就能随便砍掉别人的手,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太大的处罚,只是这对他休妻一事会有极大的影响,却不知是正面还是负面。更叫人要发笑的是,什么才是正面?而什么又是负面?
嗣音自己觉得奇怪的,还有一事,她没想到面对那番血腥可怖的场景,自己竟能如此从容。犹记得当初去宣旨赐死六王妃、九王妃归来后一病不起时皇后对自己说的话,她说未来还会面对更多的事,故而今日也算一件吧。可不奇怪吗?她竟真的不害怕了。
“母妃你在想什么?”淑慎见嗣音呆呆的,悄声道,“父皇方才一直在看着你,也是呆呆地出神。”
嗣音闻言转身朝上首看去,可皇帝的目光已经移开了,她心底不免一沉,隐隐有不安。方永禄和络梅又会如何对帝后说今日的事,如何描述自己阻止了晏珅刺死朱氏?她本想亲自去禀告,可归来后就被安排来参加晚宴,而方永禄和络梅也都去了各自的位置。
谁都知道,当事人叙事时通常会忽略细节,她不可能去对晏珅或容澜讲“我唤了他‘晏珅’”,可是络梅和方永禄兴许会提到,旁观者叙事时,就完全是说书讲故事的状态。虽然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可中秋一夜,在嗣音心里也始终留下了梗,若言她不顾忌,委实太假。
“娘娘,小公主闹觉了,奶娘和谷雨姐姐都哄不好,让奴婢来请您回去看看。”此时祥儿跑来,轻声对嗣音说这些。
“你去告诉织菊,让她回禀皇后娘娘。”嗣音即刻起身,再大的事也大不过她的女儿去。
“我去同母后说就好。”淑慎接了话,“一会子也来看龄儿。”
嗣音颔首答应,又立定朝帝后、贵妃等人施一礼,方旋身离去。
彦琛静静地看在眼底,她归来后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几乎都没离开他的眼睛,方才和皇后一起听方永禄和络梅说弟弟府里发生的一切,容澜都变了颜色,可这个嗣音却平静成这样,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方永禄说:若非淑媛娘娘她及时赶到,只怕事情要一发不可收拾,当时奴才们都吓得腿软了,谁也不敢去劝。
络梅说:那周氏被打得极惨,而王妃对淑媛娘娘还不敬,娘娘便罚她跪在厅堂里,王妃恼极了就说一些不相干的话,娘娘又让方总管掌她的嘴,到底是降服了。只是那王妃性子太烈了,逼着王爷动手,要不是娘娘拦住,只怕早没命了。
面对嗣音仿佛一夜之间的成长,彦琛隐隐觉得陌生,是他太忙了见嗣音的时间太少了吗?当初那个被贤妃掌掴后轰出翊坤宫倔强地握拳让自己不要哭,然后糊里糊涂迷路不知走到哪里去的梁嗣音,还是眼前的梁嗣音吗?
一直一直都盼望着她成长,甚至不惜揠苗助长让她毫无准备地去面对别人的死亡。再痛再苦,她都挺过来了,自己当初怒极失心的一巴掌也没有打散她对自己的情,梁嗣音她真的开始强大了吗?
“朕可以安心了?”彦琛心内静静地问自己,有一些酸,有一些疼痛,更有一些舍不得,可是舍不得什么呢?
“父皇那么疼初龄,此刻她正闹觉哭呢,父皇不去看看?”淑慎来向帝后禀告嗣音离席的原因,伏在容澜膝下吃着果子,笑吟吟地对彦琛说,“父皇今天都没怎么抱过龄儿呢!”
容澜笑道:“平日里尽吃醋,今天来卖乖了。”却也顺着孩子的话说,“皇上去瞧瞧吧,初龄这几天脾气怪得很,闹觉的时候谁也哄不好非得自己累了才肯睡,许是换了地方的缘故。”
彦琛被这母女俩的默契弄得心里起了愧疚,自己是不是流露出那些不该有的神情了?堂堂的皇帝到了这个年纪,竟然还会像个情窦初开的年轻小伙子?
“朕去瞧一眼。”他欣然接受,起身离席。
众人见皇帝起来,自然也都起身,皇帝摆手示意大家继续,静静地走了。
宋蛮儿正坐在耿慧茹姊妹俩身边,正拿手巾擦吃了烤羊腿的手,一边说:“一个才走,一个跟着就离了,这是有多腻歪呢,这么一会子功夫都舍不得。”
耿慧茹拉拉她的衣角说:“你越发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