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施主,想多无益,各人有各命,不必为谁担忧。”梵渊突然装模作样地竖起右手,嘴里念出了佛偈。
顾竹寒横他一眼,真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心思深沉永远不会显露半分感情的人会成为她在这个时空里的桎梏和逆鳞,纵然人家并不稀罕她。
“各人的确有各命,大师说得也很好,可我顾竹寒就是要从释迦手上夺你的命。”顾竹寒不屑反驳,眼神一如既往坚定和明亮,似天边永不沉没的启明,照得人心中发紧。
梵渊突然就觉得自己承受不住她的目光,狼狈地移开了眼,却又听见她拾起惠妃的话题,“惠妃是否之前曾经和你的姑姑勾结,下蛊害你?她既然是鼎玑阁以前某位成员的女儿,那么为什么又会与摩梭女皇交好,她为什么最后又会进宫为妃?”
顾竹寒知道自己多说无益,梵渊的固执和决绝真是没人能及。要劝服他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既是如此,倒不如将眼前的问题先解决好。
只是,一想到这个惠妃曾经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顿时如陷入迷雾之中,疑惑重重。
梵渊此时也及时回神,缓声道:“惠妃的父亲为了鼎玑阁的事情,抛妻弃女,将她和她的母亲抛弃在大诺。恰逢大诺灭亡,她们母女二人辗转逃亡逃至摩梭。惠妃在摩梭应该是有奇遇,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奇人,学了一身媚术去害人,后来回来大蔚之后还要将碧嫣楼给收编在她的旗下,作为消息收集的一个重要根据地。”梵渊启唇,开始告诉顾竹寒惠妃的身世,“我想,她进宫除了想要在大蔚有一席之地之外,还想要通过大蔚的权柄去报仇。她应该是知道大诺的余党还存活于世,是以,她在得知你的存在的时候,她想方设法想要置你于死地。”
“那她现在从大蔚出逃,可是大蔚出了什么事情?”顾竹寒期盼从梵渊这里得到消息。
“大蔚的确是出了大事,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还不是十分清楚。”梵渊想了想,还是告诉她,“今晚来抓惠妃的人,我想应该是凌彻的人……惠妃不足挂齿,重要的是她肚子里的胎儿。”
“梵渊,你说凌彻会不会来了摩梭?”顾竹寒没有察觉梵渊在说到凌彻时明显顿了一顿,她只是循着他给出的信息往下想。
梵渊见她在提起凌彻时并无异样,心中不由自嘲一笑,曾经觉得凌彻并非是他的良人,可现在想起来,若然他当时没有让她去南唐,那么一切的结局会不会改变?一个女子孤身一人辗转数国,过着阴谋阳谋波云诡谲的生活,实在是不好受。
“此话怎说?”他知道自己多想无益,稍稍回神,问道。
“我在天福客栈找到你的那天晚上,我一整天都遇到凌越的追捕,我为了避开他,所以才误打误撞来到你的房间,现在惠妃又被追捕到摩梭王宫,我总觉得如果是凌彻抓的她,那么凌彻会不会也来了摩梭?”
顾竹寒这样想不仅是因为她自和梵渊重逢的那天晚上她就没有再看见凌越,心底里存了疑惑,可是再摩梭王宫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也没有闲工夫理会。现在说起惠妃,她就想起这个问题。
“现在多想无益,”梵渊思索片刻,“我们也只能见步行步。”其实,如果她真的对凌彻没有忘情,按照凌彻的实力,她返回大蔚……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是,这样的话他始终无法说出口。
大概,他还不够狠吧。
“梵渊……”顾竹寒握了握拳头,脸上微有窘迫,可是在说出他的名字的时候,终究还是将心中的话题压下,那样的问题,现在问不问其实也没什么干系了吧?就算凌彻真的寻来又怎么样?以梵渊的性格,也会将她推给他的,美其名曰为她好。
呵,真的是好一个为她好啊。
又有谁知道她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好?好不容易看清了自己的心,原以为能觅得良人归,然,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甚至连踏出第一步都不肯,人说男追女隔层纱,女追男却隔座山,她觉得,横亘在她面前,不止一座高山,而是有十座。
等她翻过去的时候,他……还在吗?
第二天,雨雪微霰,乍暖还寒。
顾竹寒仍旧在酒棚底下酿酒,她酿的是白酒居多,也有果酒,果酒发酵得快,是以很多很快都能装瓶储存,白酒则是因为摩梭国温度较低的问题,并不能很快地发酵完整。
她揭开巨大酒缸,看了看酵母发酵的情况,而后拿起大勺勺起一点儿放至唇边尝了尝,就在此刻,她听见了不远处的花园宫道里有一阵愉悦人声传来。
顾竹寒皱了皱眉,她认得出其中有一女子笑声是赖秋桐的,另外还有一男子笑声……好像是凌彻的?
有些人、有些话以为自己能记一辈子,但是大梦一场,再相遇时,早已经恍如隔世。心中早已空了一块,再听到那似曾相识的嗓音时,竟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仿佛过去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包括在隐含危机的祈风时的邂逅。
她循声望去,恰好穿过枯枝垂落下来的冰条看进了那个男子的眼中。
顾竹寒瞬间定住不动了。那个和赖秋桐并肩而行的男子不是谁,正是她心中猜想的那个人,彻王凌彻。
一个最不可能的人此时又出现在她面前,顾竹寒顿时觉得自己很倒霉。
凌彻这个男子仿佛永远都和她差一步,他多次追寻她而来,却总是因为各种原因而与他擦肩而过。
她想,他应该救出了他在祈风的母妃了吧?所以那一天她在逃离祈风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他。
然而,她认为自己这一生,不要说这一生,就是说近段时间里都不可能再看见他,可是世事难料,他居然还是出现了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