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储秀宫的路,她在偌大的南唐皇宫里乱转,直绕到一处九曲回廊,忽而看见不远处有一身穿墨绿衣裳的男子凭阑吹箫,她离得他远,并不能看清楚他的模样,只是觉得他吹出来的箫声十分动听,惊起湖中的飞鸟无数似要闻声起舞。
她被他的箫声吸引,又觉得心中烦躁没个上下,只停在原地静静听他的箫。
男子演奏得极之忘情,顾竹寒走得累了,坐了下来,凝神看着回廊之外的景色,心中逐渐平静下来,这时候耳侧的箫声停下,顾竹寒久久不能回神,突然觉得自己不知道今后应该何去何从,除了报仇之外又有什么事情可以去做。
“姑娘似有事情烦心?”
“嗯?”顾竹寒回神,明明离她很远的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至她身旁,在他跟前站定,唇角一抹飘渺的笑,有着风淡云轻雁过不留痕的寂然。
这么近的距离看他,这才发现这个男子原来已经上了一定的年纪,鬓边丝丝华发随风溢出,而他像是不甚在意那般只是举着玉箫微微笑地看着她。
真的是一个十分深藏不露的人啊。
戒备心极强如顾竹寒者,自是没有那么容易被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子所骗倒,只是对于长者,她一向是有礼的,又隐隐觉得这个低调的中年大叔长得和李邃有几分相似,虽然气质十分不同。
她起身对着男子行了一礼,而后问道:“请问您是皇宫里的……?”
中年男子见她温和谦逊又进退有度,微微对她点头致意,他也不隐瞒,而是直接说道:“我是现任国主的父亲。”
“啊?太上皇?”怎么会在这里?顾竹寒大吃一惊,她并没有想到传说中李邃的父亲居然会在这里出现,毕竟这里过于偏僻,身为太上皇的他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吧?
“怎么?很意外?”李琛微微一笑,目光带着三分不经意地细细打量顾竹寒。
顾竹寒大方站在他身前,任由他看,待他收回目光了,这才问道:“不知道太上皇您看出了一些什么?”
“哈哈,果真是一个有趣的人儿,”李琛抚掌大笑,而后简洁道出四字:“酒如其人。”
“嗯?您知道我?”顾竹寒心下好奇,怎么这南唐皇宫里的人都是古古怪怪的。
“当然。”太上皇神色颇为复杂地看着她,“邃儿应该是很喜欢你罢了,无尘阁里挂着的都是你的画,而我这个做父亲的却不能让他只喜欢你一个人。”
顾竹寒沉默,微微蹙了眉,听他继续说下去。
“他是一个帝皇,不应该专情,只能多情,甚至滥情。”李琛轻轻叹气一声,“是以只能委屈你了。”
“我想太上皇您误会了,”良久,顾竹寒才启唇说道:“我并不打算长留南唐,而主上也没有正式迎娶我,更加没有立我为妃,所以只要我愿意,我随时都能离开这里。”
“他有没有告诉你他哥哥的事情?”李琛仿若没有听见她过于直接的话,而是转了话题,认真问她。
顾竹寒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唯有顺着他的问题答道:“略知一二。”
“以你的聪慧应该已经把南唐的局势给摸清楚了,”李琛负手,看向波光粼粼的湖中,“南唐看似繁荣可是内里危急重重,不仅因为各州郡节度使势大更因为朝堂中丞相的权力不加收敛,虽然帝皇的制衡之术还能支撑一段时间,可是这都是治标不治本的事情,南唐需要的是一番严厉彻底的整顿。”
“所以呢?”
“孩子,我知道你的心不属于这里,只有那个傻孩子一厢情愿以为能和你在一起,将你困死在这一方后宫之中,”李琛突地转过头来,锐了眸光看向顾竹寒,“自我在数年前喝了你酿出的酒之后我便知道,你的人如你的酒一般,天性带着一股子决绝狠辣,说你自私也好自保也罢,你这种人,留给别人的只有无尽的怀思,而你,绝情得片叶不沾身,如同那酒,酒如愁肠影无踪,却是辣得人出了泪。是以,我虽然欣赏你,可是并不希望邃儿深陷其中,不过我这个做父亲的也当真失败,”李琛自嘲一笑,眼角细纹微微卷起,带着一种岁月甘醇的痕迹闯进了顾竹寒的眼中,“纵然知道姑娘无心,可是仍旧想让姑娘帮助邃儿,将南唐朝廷整肃干净,到时候你走,走得也有理由。”
顾竹寒本来想反问为什么要让她这样一个外人来帮助李邃,可是却被李琛的一句话给堵死,她哑口无言一瞬,这才突然失笑,“果然姜越老越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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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僻回廊之处,紫藤花与彩霞共燃,似要把整座南唐皇宫都燃成一座巨大繁华的天上宫殿。
顾竹寒和南唐的太上皇李琛一瞬不瞬地对视着,两人之间尽是无形的剑拔弩张,要看哪一方先低头妥协。
顾竹寒从头至尾都是一副笑吟吟毫不在乎的模样,她这样的人理所当然是不到最后关头不会把这么一个烂摊子给揽到身上的,是以只一味对着李琛笑,笑得像蓝宝似的。
直至最后,待天边那轮火红的日落都要落至地平线以下的时候,李琛才收回目光,摇头失笑,“姑娘,我真是输给你了。”
“承让承让。”顾竹寒笑得眉染桃花唇沾甘露,她谦逊地拱手道。
“可是我并不认为你能够逃离南唐的朝堂,”李琛看定她,“因为你已然涉足其中。”
“太上皇陛下,我其实很好奇,为什么你们一家子都好像早已知道我的存在那般,是我太特别了还是你们太在意了?”顾竹寒很想说其实她只是区区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