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东海巡抚张丘早已经被凌彻当众斩首了,他推举的黎致远又的确是一个人才,任免他作东海巡抚也是未尝不可的事情,是以顺景帝没有多想便准了凌彻的请求。再加之他之前钦点的缪可言也接受了皇商的称号在缪家中继任下一任家主,更是让大蔚朝廷掌握了东海的民生经济,是以顺景帝一时之间心胸广阔了不少,连带心情也好了起来。
他最近新宠的妃子是上次老二在他的寿宴上寻给他的舞娘慧娘,不过当日的慧娘早已变成了今天的慧妃,正是得宠得很。
至于当时梅妃在他的宴会当晚小产的事情也已经揭了过去,为了安抚梅家,他甚至连升梅杉三级,让他直接在内阁旁听,这可谓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一时之间梅家的荣誉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凌彻处理完手头政事之后掐算着时间便知道治疗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但是他并没有立即动身前往顾竹寒的别院,因为通常这个时候银闇都会进顾竹寒的房间看她一下。
他不想和这两个说得上是情敌的人见面,是以也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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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竹寒在梵渊到来的第五天之后,终于悠悠醒转,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昏暗的帐幔,再而后是,呃,一个好像尊贵的银闇的楼主的身影以一种婴儿蜷缩的姿态睡在她床前的脚踏上,还未等她来得及反应,便听见身旁不远处很轻柔又带了十分不确定地问了一句:“竹子,你醒了?”
还未等顾竹寒回答,便被那人用手一把抚上她的眼睛,她感觉到那人的手带着莫名激动的轻颤,又是万分不确定,顾竹寒来不及定睛看他一眼,只能声音沙哑地说了一句:“嗯,我醒了。”
凌彻的手一顿,颀长的身影笼罩在顾竹寒身上,他对着顾竹寒的方向呆愣片刻,而后才如释重负地笑出声来,银闇早就在顾竹寒醒来的时候一同醒来,昨晚梵渊复诊的时候便通知他们顾竹寒会在今天早上醒来,果不其然堪堪过了日出升起的时刻,就连连日的大雨都停了,她便醒来了。
他站在一旁神情复杂地看着完全失去了往日镇定风范的凌彻,百般滋味皆在心头,一个原本被封了五识不应该感觉到这么多陈杂心情的人现在居然能感受到凌彻这十来天的心境,甚至能听得出他笑声中的百感交集,是带着庆幸的又带着如释重负的,甚至是带着连日以来不能言说的煎熬尽数化作委屈的,这十来天的担惊受怕总算过去,好歹她醒来了,醒来了。
“殿下?”顾竹寒想不到凌彻忽然笑出声来,而且还要笑得那么复杂,她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软绵无力,但是体内困扰她多时的两股互冲真气好像被体内另一股浑厚得可以压制一切的真气给完全掌控住,是以她虽然周身酸软,可是精神尚算充沛。
“抱歉,我一时失控。”凌彻终于停止了笑声,他揉了揉额角,想要扶起顾竹寒,却在碰到她肩膀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她浑身一僵,甚至乎是颤抖了一下,他以为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听见有一只微微带了点温度的柔软小手摸上了他的下颌,在那里来回摩挲着他这几天来来不及修理的胡茬,低声道:“凌彻,你憔悴了,我是不是令你很担忧?”
顾竹寒这句话一出口说得连同银闇在内都忍不住忡愣了一下,天知道凌彻和银闇这十天以来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顾竹寒醒来以后没能来得及看凌彻一眼,现在他说要扶自己起来,终于让她看见了凌彻的尊容,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以往凌彻总是会将自己修整得很干净才会现于人前,就算是他们无完无了逃难的那几天,凌彻都是干干净净地在她身旁,可是现在……她压根认不出眼前这个胡子拉碴,瘦得眼窝深陷,脸上几无血色只有菜色的人是以往那个风华正茂卓尔不群皎皎如玉树的风流彻王,再看看站在一侧的银闇楼主,虽然脸上还戴着面具,然而楼主面具之后的黑眼圈是无法欺骗人的,还有他身上的衣服……怎么皱巴巴的比咸菜还要皱,这是怎么了?
顾竹寒忽而觉得很惭愧,大病一场虽则不是她的错,可是的的确确是她害得他们二人这般模样,这让她于心何忍?
而且,她发现凌彻的眼睛应该还没有好,不然不会在她一醒来的时候为了确定她是否醒来会贸然伸出手去摸她的眼睛,他的这个动作做得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什么那般,那一刹那真是让她觉得心头莫名疼痛,她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可是那一刹那眼角忍不住湿了一湿。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凌彻终究是扶了她起来,又命人为她端来早已经熬好的小米粥,亲手喂到她口里,顾竹寒本觉着自己没那么娇贵要让一个伤残人士喂她吃东西,然而凌彻硬是要亲自喂她,看着他那么固执倔强的模样,顾竹寒心头一软,从善如流。银闇则是在一旁看着她脸红红地将粥给一口口喝了下去,由此至终都没有作声。
顾竹寒一连喝了三碗粥,喝完了之后黎致意及时进来好说歹说地将这两尊大神劝走,让他们去刮刮胡子换换衣服洗洗头发,整理干净了再来顾竹寒房间探望。
顾竹寒也是有十来天没有见黎致意了,此刻见她只觉得这个女子给人的感觉已经全然不同于往日,她浑身都焕发出一种名为“幸福得意”的光彩,浑身洋溢着骄傲,顾竹寒微微笑着看着她,问道:“黎姑娘,看来我大病的这十来天好像错过了不少好戏?”
因为她看见了她房间外面梅开在东张西望想进来又没有进来的踌躇模样。
“咳。”黎致意返身将门先关上,顺带把梅开关在外面,这才重新回到顾竹寒跟前,很严肃地对她说:“纪大人,你骗得我可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