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因路上劳累加重病情,特地将那马车改造了一番。等姊姊闲下来,我带姊姊去看,啧啧,躺在里面,一点颤都觉察不到……”
他一路说着话,没多久,将我领到了一处宫室前。
只见这宫室有三层,大约是燕王本人所用,不仅宽敞大气,雕饰也精致,两边还有复道连接楼阁。
不过这宫室的门窗却紧闭着,一些地方还塞上了布条绵絮,显然是为了堵住海上的湿气和寒风。
这离宫冷清得很,宫室外面有几个卫士把守,见冯旦来,没有阻拦。
冯旦走到紧闭的门前,敲了敲,道:“殿下,云霓生到了。”
没有人回答,未几,只听门轴轻响,那殿门开出了半边。
一个中年人往外望了望,看到冯旦和我,道:“大王睡下了。”
冯旦颔首,歉然地看着我,压低声音:“我只能送姊姊到此处,还烦姊姊自己进去。”
我应下,迈步入内。
这屋子里很暖,迎面便是一股浓重的药味,还有一阵阵的咳嗽声。
殿内点了灯,但并不太亮。我穿过低垂的帷幔,走入内室,只见榻上卧着一个人,正是秦王。
他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像个坟包似的,一动不动。
待得走近前,烛光下,只见他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去。那张脸与上次所见变化得惊人,瘦得两腮凹陷,面色白得像纸。
我并不吃惊,因为这样的面容我见过不少,正是得了我和公子当年那疫病的样子。
这世上果然公平,高深莫测不可一世如秦王,也有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时候。
他时不时地低咳,但乃疾病使然,并不因此清醒。
我让服侍的人端一盆清水来,将手洗干净,而后,摸向他的额头。
他正在发烧,有些烫手。
我又翻看眼皮和舌苔,给他把脉。
说实话,我虽时常对秦王腹诽,但不得不说,对于大事,他很少错判。
他现在这病况,着实十分危险,我再迟到两三日,谢浚便要准备他的后事,而我和公子也要考虑谁能代替秦王。故而他提前让人将自己送来了此处,乃十分明智。
跟当年的公子比起来,他终究更强健一些。若说公子当年离黄泉只有一步,那么他就是两步。
我沉吟片刻,站起身,走出殿外。
冯旦还在门外,见我出来,忙上前问:“姊姊,大王如何?”
我说:“如何尚未知。我且问你一事,秦王在得疫病之前,可曾身体不适?”
冯旦一愣,忙道:“确曾不适,他先是得了一场风寒,稍好后不久,便得了这疫病。”
我颔首,又询问了秦王得风寒时的症状和用药,让他将秦王近来服药的药方都取来。
再回到秦王榻前,才坐下,我忽而瞥见榻旁的案上,放着些文书。
拿起来看看,只见都是□□里的政务军情,边上,摆着一本书,倒扣着,似乎才看过不久。
拿起来瞥了瞥书名,定海伏魔录……
这时,一个服侍的人拿着药方走了进来。
我向他问道:“这些文书,都是秦王看的?”
“正是。”他说,“大王清醒之时,便要看书,我等拦也拦不住。”
我毫不觉得意外,把书放下,看药方。
云氏祖传的无名书里有医部,祖父也通晓医术,当年教过我不少。俗话说百病成医,从自己得过的病开始钻研,入门最快,所以祖父当年也是从治疫病开始教我的。我对皇帝说的是实话,世间没有两个完全一样的人,所以也不会有完全一样治病方子。故而祖父为我治疫病的方子,与我给公子治疫病的房子,其实有些差别。
我又仔细向服侍的二人询问了一番秦王的病况,每日的病情变化,睡多久清醒多久,以及何时用药何时用食。而后,提笔重新写了一张药方,交给他们。
待得事情都做完,我终于闲了下来。
看看秦王,他还在睡。得这病的感觉甚为难受,眉头微微蹙着。
侍从颇是尽心,将他额头上的巾子取下来,重新浸在凉水里洗了,再敷回去。公子的担心乃是多余,有这两人伺候着,秦王根本不须我来喂食擦身。
我自乐得清闲,看向案上的那本什么定海伏魔录,不禁有些心痒。
才伸手去拿,榻上忽而传来了一阵猛咳,我看去,正正遇到秦王睁开眼睛。
黝黑深沉,在苍白的脸色映衬下,格外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