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有让,谁也没有退。
顾楚生与他差不多高,那算艳丽的眼微微弯起,笑意却不见眼底:“你自己想起来,不觉得恶心吗?”
“我为什么要恶心?”
卫韫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平静出声:“我喜欢她,我为什么要恶心?”
“你还真敢说!”
“我为什么不敢?”
卫韫看着他,脑中闪过楚瑜的影子,他觉得自己仿佛是找到了某种力量,他慢慢镇定下来,认真看着顾楚生。
他从来没对别人说过这句话,然而如今说出口来,竟然觉得,也……并没有那么可怕。
他认认真真,再次重复:“我喜欢她,很喜欢她。”
“我没伤天害理,我没伤害别人,我喜欢一个人,我把她放在心里,我有错吗?”
“可她是你嫂嫂。”
“那又如何?!”
卫韫提了声音:“我兄长不在,有一天她也会喜欢别人,如果她注定要喜欢一个人,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那人不会是你!”
顾楚生觉得有血腥味泛上来,他说得斩钉截铁,然而看着面前少年清澈的眼睛,他却觉得害怕。
他并不是真的那么肯定。
他过去一贯知道卫韫优秀,或者说卫家人,风骨在此,都是令楚瑜仰慕的存在。
上辈子的卫珺是他心里一根刺,他一辈子都会想,如果当年卫珺没死,如果当年楚瑜嫁给卫珺,楚瑜是不是还喜欢他。
他每想一次,就需要楚瑜证明一次。
面对卫家,面对卫韫,他骨子里就有那么一份自卑在。
他没有这个人的光明磊落,没有这个人的坦荡宽容。他自己有的没有的,他知道得一清二楚,而楚瑜是怎样一个人,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若说上辈子的卫韫还被这世道给毁了大半,那这辈子站在他面前神色坚韧清澈的少年,则是他所知道,楚瑜最想要的存在。
可他不能说,他看着卫韫的目光,捏着拳头,强撑着自己:“她喜欢我,从十二岁那年开始……”
“然后在十五岁结束。”
卫韫平静出声:“顾楚生,她已经不喜欢你了。她开始了新的人生,如果你是真的爱她,真的想对她好,放过她。”
“然后方便你是吗?”
顾楚生嘲讽开口,卫韫沉默了片刻,终于道:“顾楚生,被你爱着,真的很痛苦。”
顾楚生微微一愣,卫韫将手放在心口:“我喜欢她,我放在心里,我守护她,我追求她。可是我不强求。”
“我希望她过得好,过得开心。如果没有我的世界对于她来说更好,”卫韫觉得这话说出来,心里就是尖锐的疼,然而他却还是干涩出声:“那我可以放手。感情是包容,是牺牲,是放手,是理解。不是你喜欢她,无论如何,她都该属于你。”
“你懂什么?”顾楚生颤抖着开口,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这些话仿佛是刀斧砍在他心上,他连声音都带着颤意:“你喜欢她多久?你为她做过多少事?卫韫我告诉你,你这份喜欢值不了多少钱,你以为你为什么喜欢她?不是因为她多好,只是因为你年少。”
“你看过外面的世界吗?你看过几个女人?你经历过几个人对你好?你不过是,刚好在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遇到一个全心全意对你好的人,于是你拼命想抓住她。你爱的哪里是这个人?你爱的是你心里那份软弱,爱的是她刚刚好,填补你心里那份软弱。”
顾楚生说着,眼前回荡的,却是年少的自己。
哪一份爱不是夹杂着各种各样的情绪,他说卫韫,他自己当年,怎么不是从女子夜雨剑挑车帘那一刻开始爱上?
然而他不懂,他不明白,所以他嫉妒,这个人怎么就能比当年的自己,早早明白这么多?
于是他抓着他的痛脚,冷着声:“卫韫你信不信,你只要和她分开五年,你只要再遇到几个对你好的女人,你就会发现,你这份感情就是少年暮艾那一份悸动。你对于她,敬重、感激,甚至于你有着少年人的欲望和怜爱,可是这不是爱。”
“不是爱情的感情,这是折辱。”
这话让卫韫微微一愣,顾楚生看着他愣神,沙哑着声音,慢慢道:“卫小侯爷……”
他声音里带了恳求:“我喜欢这个人,太多年了。”
足足三十二年。
他用了十二年时间喜欢她,用了二十年时间,知道自己喜欢她。
“我遇见过很多人,我走过很多路,最后才确定,我是真的爱她。感情哪里这么简单?你还这么年轻,你怎么就知道,自己就是真的喜欢她?”
“她向来是个胆小懦弱的人,可她决定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什么都给他,全心全意付出。如果她付出了所有,你才发现这不过是你年少时的冲动,你忍心吗?”
卫韫没说话,许久后,他提醒他:“顾楚生,你只比我大两岁。”
顾楚生没有说话,他满脸是泪。
卫韫的目光让他慢慢清醒,他笑出声来:“是,所以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卫韫,”他平静出声:“你我做个约定。”
卫韫平静不语,顾楚生慢慢道:“我知道你会去北境,我也知道你要在那里谋划卫家的出路,你在北境的时间,我不会追求她,我只会做好我的本分,在华京拼了我的命,保她无虞。”
“而你,也只做好你的本分。”
卫韫看着面前人,并不说话,他端起酒杯,平静开口:“好。”
“北境不平,江山不定,我只是你的盟友顾楚生。”
顾楚生给自己倒了酒,举杯看向卫韫:“待你南归,你我各凭手段,愿得盛世太平……”
卫韫明白顾楚生的意思,举杯与他相碰,看着他的眼睛,声如珠玉击瓷:“许以江山为聘。”
说完之后,两人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愿得盛世太平,许以江山为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