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王府后院的戏台边听戏,戏本唱的是《狐狸寺下状元郎》。这段子大家都熟悉么?不熟悉也没事儿,我给大家讲一遍!
这话本唱的是一位姓萧的书生在破庙念书,正是雨打芭蕉之时,一个身穿红衣的美貌女子夜奔,萧生见女子美貌,便求温存一夜,却不料女子自称是狐狸大仙,念萧生祖上和自己有缘,而今机缘已到,特意前来点化他。狐仙传他锦绣文章,做的花团锦簇,萧生又恳求大仙传他仙法,狐狸大仙神甚为慷慨,然她不过略略讲了堪破世间万物之法,那萧生就知道自己不是求仙得道的料,于是就此拜别狐仙进京赶考。
当年诗文策论,萧生以狐仙所授文章,夺得头筹被皇帝钦点为状元郎。
萧生封为状元之后,带着皇帝亲授文书前去破庙,想要再次寻访当日狐仙,却不料当日住在这里的一窝狐狸早已搬家,萧生便重修寺庙,亲自提名狐狸寺,塑了狐仙雕像日夜香火供奉,传为一段佳话。这就是《狐狸寺下状元郎》啦!”
蜥蜴精讲述到这里,众妖都听的如痴如醉,甚至连凌云门的徐若梅都忘记查看当日戏耍自己的妖怪,专心剧本了。
要知道,当朝皇帝亲封,可是何等荣耀啊?
如今的修仙世家虽多,但皇帝是真龙天子,状元郎也是文曲星下凡,那个妖怪要是被塑了庙宇,一年的香火自然不必说,功德也是大大的一件,若是有这功德修行,说不得就能够踏破虚空飞升证道了!
这故事在妖怪中流传的比在人间还广,众人都很期待地看着蜥蜴精,等他讲下文。
“大家都知道我小西是个爱听戏的种,这一回《狐狸寺下状元郎》是新戏,我一路追戏,听了没有十遍也有八遍,那天我趴在戏台边,见到此次扮演萧生的年轻王爷竟私自篡改戏文,见了那堪破万物之法后居然不做状元要修仙,你们知道我有多气恼吗?他不当状元,如何请封?不请封我们妖族第一个被皇帝册封的妖不就没了?修仙又没有灵根,那里是能够得道的?所以我实在忍不住跳了起来,对着那个王爷破口大骂,骂他不该以王爷之尊来客串戏子,既客串了戏子,便应该认真演戏,又为何私自改戏?改的完全不符合萧生本性,简直乱搞!”
众妖一听,都哗然大笑起来。
这蜥蜴精也是入戏太深,狐狸妖是个什么水平,这里谁人不知?要是有那指点状元之才,恐怕早就名震妖界了,岂能默默无名到如今都不知道是个哪个狐狸干的这事儿?
徐若梅显然也是想到这里了,忍不住掩口轻笑。
结果不经意间见到坐在自己不远处的那位奇怪的来客,那人脸上竟对此没有半丝笑意,也听的认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蜥蜴精见众人笑话自己,很不忿:“王爷也是奇怪了,见到我开口居然不怕,还和我互相争辩起来!结果就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一名魔人忽然出现,手持长锥就朝着那王爷刺去。我一见不好,当然是不吵架赶紧溜啊!结果幸好我溜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那王爷竟然懂一点道法,和魔人斗法起来,就怪不得他不怕我!”
蜥蜴精想起来当日这王爷的道法,也是有些庆幸,王爷看样子已入筑基,自己如果真的跟他动手,肯定是拼不过的,但如今对上魔人……
“不过三个回合,王爷就落败了,倒在地上显出原形,居然是一条硕大的变色龙!!不是我们蜥蜴种的变色龙,是真龙的变色龙!”
众妖齐齐惊呼,就连凌云门的徐若梅也变色,手中茶盏不觉落在桌上。
“真龙?莫不是……”
后面的话她不敢说了,甚至她能够隐隐猜到那笼子里装的是什么!
“那变色龙凭借自己的变化本领,终于逃出魔人追捕,可它忘了,我还跟在后面呢!!我眼见着变色龙想要养伤,便偷偷前来报给大王知道,如此……我们才能够抓到他!!”
此刻众妖齐齐鼓噪起来,简直呼喝声不绝。
有的喊“大王雄威!”
有的叫“大王齐天”!
还有的叫唤:“又是五百年前的盛宴啦!”
“五百年前?”那名一直没有出声,一身黑衣的人修在此刻微微挑眉,她朝着同桌的徐若梅微微一笑,问,“这位道友,你可知五百年前的盛宴是怎么回事儿吗?”
“我知道!”一只修炼了百年的猫妖早就盯上这个人修,觉得这人修的手特别好看又长又白,如果到她那里混吃混喝说不定能行,于是凑上来说,“五百年前,大王抓到骊山魔母,就是在此分食其肉,当日吃了肉喝了汤的,如今都已化形!骊山魔母的骨肉尚且如此,今日抓到真龙,还是变色龙,那还不得直接跳上一阶啊?大王如今已经是妖修第七层,吃了真龙肉,喝了磨骨汤,自然是抵达第九层,可以渡劫尝试飞升了。至于我等,当然是不能化形的一夜化形,化形的更加精进啦!”
“磨骨粉,喝肉汤?”那黑衣修士的脸上没有丝毫兴奋之色,也没有半点悲凄怒意,竟似化神期高手端坐一般,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是呀是呀!”那猫妖期待至极,用力点头,结果一不小心瞄到了凌云门徐若梅的脸色,赶紧退去。
“道友似乎对这等盛宴不感兴趣呢!”徐若梅重新打量隔壁桌的道友,主动让出一个位置,示意她过来坐。
那黑衣神秘人也就坐了过去,微微一笑:“我未曾见过五百年前分食骊山老母的盛宴,上仙想必是见过,所以才如此波澜不惊吧?”
徐若梅哼了一声:“这不过都是妖修的一些歪门邪道罢了!我凌云门自有道法三千卷,稀罕这东西?”
“哦?那何为道法呢?”
“练气打磨,吸收天地灵气为第一要务;修身养性,自持证道为第二要务;斩妖除魔扫荡乾坤,为第三要务;”徐若梅不屑的说,“入门之时,师尊教导尤言在耳,可不敢忘。”
“我认为不然!”那神秘客挑眉道,“堪破世间奥秘,才是第一要务;修身养性固然为第二要务,但若是有人欺我害我,这修身养性,恐怕也难了。”
“那便是仇人了。”徐若梅重新打量这位坐在自己身边的修士,见她虽然不施脂粉,也未曾如同自己这样可以打扮,却肤白如雪,唇红如嫣,好看的很。
“你有过仇人吗?”那修士问徐若梅。
徐若梅低头想了想:“我在凡间时,在家中备受欺凌,兄弟欺我母亲,苛责于我。后来我便努力,试过灵根石碑,拜入凌云门成了仙。他们便把我当神仙一样供起来。后来,过了上百年,那些辱我之人都苍苍老去,我便也觉得不过如此。仇人都会老死,而我得长寿,比他们高了许多重。”
那黑衣修士淡淡嗯了一声,道:“这也是一种境界,不过你那仇人不过是欺侮,一开始便亮出了真面目,便是暗害,不过也是些凡人手段罢了,报不报仇都是过眼云烟。”
徐若梅来了兴趣,她从来听说的都是放下仇恨,却从未听到有那个修士说过关于报仇的事情。
“那你呢?如果是你时,你要怎么报仇?”徐若梅问。
那黑衣修士只淡淡一笑,她不笑的时候,表情严肃的让徐若梅心中未免都有些害怕,但此刻笑起来,却艳若桃李,仿佛万花盛开,将这妖王群魔乱舞之处,都映衬得暖心了两分。
“要是有一个人,以闻所未闻的办法,夺了你的性命,毁了你的修为,还将你长期囚禁,甚至连帮你说话的朋友都惨遭厄运的话,若是做事不管,岂不是妄自为人?辜负了那些曾经帮助过你,爱护过你的人?”
“这……若是我时,直接杀了!”徐若梅说,“死亡是对一个人最大的惩罚,特别是我们这种修士!”
“那不过是让他永久的进入了安详和平静之中。”黑衣修士抚弄着自己的发梢,淡淡的说,“死亡对某些人来说,是解脱和奖励。比如你在凡尘时的那些兄弟,死亡让他们远离内心的魔;比如你的母亲,死亡让她最终摆脱欺辱。干脆利落的死亡,身死灵灭或许是一种福气也说不定。”
徐若梅一直求长生,不欲死,从未听说过这样的言论,她感到身边的这个修士和其它的修士不同,除了装束,打扮,还有对生死的理解都不一样,充满了致命的神秘感。
“难道这世上还有比死亡更残酷的惩罚?”徐若梅问。
“当然,那些被收了元神,进入炼丹炉的妖修,元神受了多少禁锢和磨难?”黑衣女修道,“又如她没死,竟眼睁睁的看着至亲好友被人侮辱,或者是虚伪之人依旧占据名利之位,而真正心善的却不得昭雪,若是做事不管,又修的什么心?走的什么道?”
“那你呢?你说要怎样才能够……”
黑衣女修微微一笑:“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一丝不差的全部还回去,让对方也尝到那种削心蚀骨的滋味,永不解脱,这才算是——真正的惩罚!”
“可是自有天道,作恶过多,便是苍天也难容他!”徐若梅道。
那黑衣女修笑了,笑的很明媚,也很妩媚。
“若梅上仙说的不错,然而你又焉知,那复仇之人,不是天道所遣而来呢?你只说渡劫飞升那一道神雷是天道,却忘了复仇之人前来,亦是天道啊!”
徐若梅在这一刻,仿若听闻黄钟大吕,竟被生生镇住,内心深处受到极大的震撼。
修真之人,只到雷劫才是天道,可究竟什么是天道?
焉知有一日自己栽在那些被夺了妖丹的妖怪手里,不是天道呢?
足足过了一刻钟,徐若梅才回过神来,她认真询问:“敢问上仙如何称呼呢?”
那黑衣女修淡淡的道:“上仙不敢当,道号瞳烟。”
“可是双目含烟之意?”
“不过是随便取的一个道号,觉得还行就拿来用了。”瞳烟上仙道,“看,我信天道,且我想天道马上就要来了!”
瞳烟上仙话音刚落,就有一个清亮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树姥姥前来贺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