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仗剑在手,几名护卫将他护着,她老子的灵柩就在扶辛身边。
褚移在城上本是一副轻云淡月模样,看见城下匆匆赶来的容安,眉眼一紧,握刀的手也不由一紧。
扶辛回头亦看见容安,既惊且讶,往前迎了一步,嗔怪她:“你怎么来了?身体不好,就该好好休息。”
容安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是白的,耀耀火光下似飘萍一般,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跑。声音却透着冷寒:“我若不来,你岂能出得了城?再者,死的是我老子,扶棺这种事,本就该我来做。”
容安的话令扶辛无可反驳。且今日的场面他实已无法善了收场。牙关一咬,道:“对不起,是我没用,这点事都没能办好,还连累你来……”
容安打断他的话:“这是我的分内事,要说连累,也是我连累了你。扶辛,一会儿和我一起出城,你就不要再回来了。”
扶辛待要反驳,她又道:“就算你想回来,怕也是不能了。”朝他走近了一步,压了压声音:“我知道你城中还有未了的事。除了能帮你把你妹妹扶宁救出来,别的我帮不到你。你告诉我你妹妹在哪里,我帮你。”
扶辛摇摇头:“这事不必你管。阿桑,我不想看见你被我连累。你别掺和我的事。”
“就算我不想掺和,你觉得我还能脱得了干系吗?”
扶辛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嘴唇蠕了蠕,没说出话来。
容安越过扶辛,与褚移一高一低成对峙之势。褚移容色似比平日里的还冷肃些,手中的翼章刀映着火光,隐现杀气。
容安望着他,他亦望着容安。目光在半空里相遇,一个冷然,一个幽黯。
先开口的是褚移:“容安,现在太晚了,你还是先回去吧。令尊安葬之事,明天再作安排。”
话说得很委婉,亦算合情理,可这样的安排摆明是要拿下扶辛。
两军对阵讲究的是先礼后兵,人家客客气气的,自家自然也不能输了气度。容安亦像他一样温和:“褚移,我们已经到了这里,这再折腾回去,对家父这个死者不太尊重不说,我的身体怕也承受不了。还烦请你开开城门,让我们出城去。”
“出城我陪着你去。扶辛么,不能出城。”一道温凉压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就像暮春初夏夜里的风一般,带着残日的余温与露水的湿冷。
不用回头也晓得这个熟悉的声音是谁的了。但容安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了。
墨琚就站在她身后丈远的地方。两日不见,她如何憔悴,他便如何形销骨立。连衣裳似乎都还是她走那日他穿着去见使者团那件。衣裳上染了一团团黑灰,怕应是在火灾现场留下的。
她就那样从他的宫殿里被扶辛劫走,他不晓得这两天是如何熬过来的。虽不晓得,却也可能想象得出。容安动了动嘴唇,没能说出话来。
一旦打开固封自己的蜗牛壳,许多不想不敢面对的事情其实也没那么难以面对。一些不想去想的事情想一想,也会有许多不同的发现。
看见墨琚,她想的东西又多了些。
现在明摆着,火情是扶辛的计策,目的就是为了引开墨琚好把她带出宫。
她顺利出宫了,她老子也顺利地死了,在安葬她老子这件事上却出现了问题。她起初没想过,扶辛为什么要在这个风头上硬要出城安葬她老子。
其实要安葬可以寻求别的路子。未必非要往刀尖上撞。
如果非要往刀尖上撞,那势必是要有个理由的。要么是这个人缺心眼,要么是这个人活够了找死,要么……要么是别有情由。
扶辛其人一不傻二不呆,他也没有活够,却非要往这刀尖上撞,那必是有别的情由。
联系之前他和他的父王启文公撺掇天子阳昊来找墨琚的麻烦这件事,其实很容易就能想到,城门这一幕,也是安排给墨琚的。
但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容安还没想得出。
她老子死前交代,是墨琚派人追杀了他。如果她老子说的是真的,那便是扶辛将计就计利用了墨琚的失手。但如果她老子说的不是真的……她不是不相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只是不相信她老子的眼睛。
从前他就不是个眼明心亮的睿智人,此时老眼昏花耳塞目盲被人骗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她前面是一直被伤恸迷了眼了,没能静下心来细想。现在细想一想,只觉可怕。
虽然晓得这其中千条万缕犹未理清,看见墨琚却也不能不生出嫌隙来。容安铁青着脸,将手中的剑提了起来,剑指墨琚,“无需你陪,你只要命人打开城门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