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在厚厚的襁褓中,刘茹没有觉得有多冷。
奶奶忙活完了家务端着针线笸箩到炕上做针线活,婆媳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过了会,奶奶出去看了看外面,回来悄声说:“昨天你花婶偷着跟我说出夫的快要回来了。”
培华娘惊喜的问:“真的吗?”
奶奶赶紧说:“小点声,你花婶说队长偷着跟别人说的,昨天下了一天的雪,天又这么冷,工地都冻得硬邦邦的,干了好几天的还不如前面一天干的,上面的发话了,让先回家准备过年,过了年再去呢,其实也是呀,工地上没法干活,还得管饭,公社就让大家先回来呢。”
培华娘小声的说:“培华爹身体那么单薄,去的时候又被批斗了两次,也不知道那边的天气冷不冷,唉,娘啊,培华爹一去这些天真是让人牵挂呀。”
一天无话,刘茹表示自己慢慢的适应,反正娘没奶水,奶奶就把熬的米油撇了用调羹喂自己,也没有再去吃母乳的尴尬,一整天的包在小被子里,困了就闭着眼睡觉,不困了就睁着眼,反正家里的孩子多,谁都稀罕小孩儿,看到自己睁着眼睛就又哥哥姐姐来逗自己,唉,就是要方便的时候也不能出被窝而且也不能自己控制很让人头疼,看着奶奶边换褯子边笑着说:“咱这闺女真是能吃能喝能踢蹬,看看这一大泡的尿呀。”刘茹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热,没办法,成了这么个小人儿,生活不能自理自己也很无奈。
晚上,村里的狗一阵欢实的叫,远远传来拖拉机的声音以及好多人沸沸扬扬的说话声喊声,奶奶被惊醒之后,一下子坐起来,从炕的另一头起来穿衣,跟培华娘说:“我得去看看是不是培华爹他们回来了。”说话的功夫就穿好了衣服出了屋子。
培华娘也跟着起身,点亮油灯看刘茹睁着眼睛乱瞅摸,轻轻的拍着包裹刘茹的襁褓,说:“你这小东西,半夜怎么也不睡觉呀?等你爹回来了就给你取个名字。”
没一会,院门被推开,奶奶在院里小声说:“培华爹,你们先去我那屋待一待,去去身上的寒气,培华娘还在坐月子呢。”
一个稍微带些疲惫的声音惊喜的小声说:“培华娘生了?哎呀,生的还顺利吧?”
奶奶说:“很顺利,有你花婶在这里,能有什么事情呀,你们先去屋里暖和暖和,一会咱们再来这边看孩子啊。”
奶奶把一个铺盖卷拿进屋,放到炕前的长条凳上,跟翘首以盼的培华娘说:“出夫的都回来了,听说年前都不再去了,这下心里就踏实了。”
培华娘问:“娘,培华爹没吃什么屈吧?”
奶奶说:“没有,这次听说就是挖水库,咱们村去的都是铲土方,对了,培华爹带回来一个人,说是你们的同学,一会我先做点吃的让他们吃了好热乎热乎。”
奶奶去外间烧火做饭,培华爹跟一个中年人掀帘子进了里屋。
刘茹听见一个儒雅清隽的声音说:“悦然,你看看这个是谁?”
培华娘瞅了瞅之后,高兴的说:“胡纪明,真的是你呀。”
胡纪明笑着说:“是啊,就是我,咱们这得有好几年没见面了吧,你看看你们俩,这都有第五个孩子了吧?”
刘茹听见自己的娘有些赧然的说:“是啊,这个是小五,昨天刚出生。”
胡纪明说:“咱们班那么多人,也就你们俩的孩子最多了,唉,这一晃都二十年了呀。”神思有些悠远。
培华娘说:“你怎么来我们这里了?”
胡纪明低声说:“我这次是押解几位老师来这里劳动改造的,唉,其中还有咱们的一位老师呢。”
刘茹听到这里就能大体的知道现在的年代了。
三个人沉默一阵之后,刘茹现在的爹悄声问:“纪明,现在的形式……”
胡纪明低声说:“形式不好,学生都造反了,学校的老师很多都被批斗,省思啊,你跟悦然前两年就被送回来劳动改造其实是很走运的,以后的形式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你们在这里少受很多冲击,记住老同学的话,少说话,少做出风头的事。”
两夫妻答应着,奶奶端上两大碗棒子面粥,棒子面大饼,辣疙瘩咸菜丝,说:“家里也没什么好吃的,将就着吃点垫吧垫吧暖暖身子。”
吃过饭,三个大人点着煤油灯聊天,刘茹就闭着眼睛听他们谈天说地。
一阵沉默,胡纪明接着说:“咱们上学那会是因为反封建反帝国主义才上街游行的,现在的孩子倒好,批斗自己的老师还要上街游行呢,看着那些白发苍苍的老师被自己的学生扭着胳膊站在车厢里在街上游行我觉得心里的苦都没法形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