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深没有他的电话,按照打听到的地址找过去,发现是一家卖包子油条的早餐店。已经过了九点半,店里的生意依旧红火。
“你说什么?阵法图?我早不研究那玩意儿了,你问错人了。”中年汉子拿湿毛巾擦着脸上的汗,稀疏的头发和粗糙的手指无一不诉说着生活的辛劳。
“老板,我要两个肉包子!”顾客的呼喊又在身后响起,他回头应了一声,对岑深说:“你从哪儿打听到我的?嗳不是,你谁啊?快回去吧,啊,我本来就不是那块料,你问我也问不出什么名堂来,我还要做生意呢。”
说罢,他便不管岑深和桓乐,回头招呼客人去了。
“给,两个新鲜的肉包子!”他手脚麻利装袋,碰上那些年轻的,粗大的手指往旁边一指:“有微信、支付宝的您帮帮忙扫个码嘿,今儿个没零钱了。”
笼屉里蒸腾的热气将他的脸庞烫得泛红,周围尽是人群和车流的喧嚣声,一层又一层地将他包裹着,逐渐远离岑深的世界。
不记得了,放弃了,也好吧。
岑深把攥着图纸的手插回口袋里,默默地走出了早餐店,顺着那条充满喧嚣声的小路一直往外走。
桓乐跟在他身后,不时回头打量他们所谓的“扫码”的举动,又想到了岑深说过的科学。是科学造出了那个叫“手机”的法器,所以匠师一脉才没落了吗?
看着沉默的岑深,他没问出口,可接下来大半天的旅程,仿佛在一次又一次验证他的猜想。
“哈?阵法图?那玩意儿早被我当废纸卖了。不过我这儿好像还剩一本不知道什么书,你要吗?要我就给你,反正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不是我不帮你,这么多年了,我也不是没想过要做出点名堂来。可鬼匠柳七只有一个,北街的傅先生也只有一个啊,我努力了大半辈子,又有什么用呢?匠师这行当啊,不是天才根本就没有立足之地,我劝你也尽早放弃吧,你还年轻,学点什么不好?”
“哦,这个啊,我学艺不精,可看不懂这个,现在也就当个业余爱好罢了。要不您去潘家园那儿问问,那儿稀奇古怪的东西多了,说不定有用呢?”
“……”
岑深问了很多人,平静地问,平静地离开,别人的喜怒哀乐似乎对他造不成任何的影响,可当两人走出地铁站,看着如期而至的黑夜时,桓乐还是觉得他看上去有些孤独。
“最后一个。”岑深打开手机察看对方发来的定位,定位就在附近,可他环顾四周,却并没有发现目标。
这时,坐在地铁口摆摊贴膜的一个小年轻叫住了他:“喂,你在找我吗?”
岑深回头,第一眼便看到了对方异常惹眼的粉色短发和金属耳环,略显迟疑地问:“迦林德勒斗士?”
“嘿,那就是我。”粉色头发应得爽快。
“你在这里……”
“贴膜啊,没看见吗?祖传贴膜,十五一张,要贴吗?”
“哇……”桓乐站到了贴膜摊前,双手撑在大腿上,好奇地看着他的粉色头发,问:“贴膜是什么?”
“给手机加个防护罩呗,你有手机吗?贴一个?”
“我没手机。”
“哇……”这回轮到粉色头发表示惊叹了:“你哪个山沟沟里来的,连手机都没有?”
桓乐微微一笑,可不会把秘密告诉他。
粉色头发也不追问,目光扫过他束起的长发,挑眉不语。
切,奇奇怪怪的人。
“就是你找我?什么事啊?”粉色头发转而看向岑深,就着地铁口的灯光,眯着眼打量他。岑深过于冷冽的气场让他觉得此人不简单,不过他左思右想也没想到匠师界哪儿还有这号人物。
“你是匠师?”岑深蹙眉。
“如假包换。”
“好。”
岑深没有废话,也不以年龄、外表去评判一个人的能力,干脆利落地把阵法图给他看。粉色头发盯着图纸研究了半天,又是查手机又是放到灯光下细看,手指顺着阵法的纹路反复勾勒,好半天之后,说——
“这玩意儿根本看不懂啊。”
靠在路灯柱上的桓乐差点没滑倒在地,瞪大了眼睛问:“那你看那么久?”
粉色头发:“我不得研究一下嘛!”
“算了。”岑深收回图纸,对粉色头发微微点头:“打扰。”
说罢,他转身欲走,粉色头发却又叫住他,道:“嗳,你要真想找个大师问问,去妖怪论坛上找那个C啊,那可是大师级别的了。你要是合他眼缘,说不定他就会回你呢。”
岑深蓦地顿住,他回头看了一眼粉色头发,却没说什么。
C,就是岑深的首字母。
原来他这样的,也可以算是一个大师了么。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桓乐见他脸色不好,似乎比平日里更显病色。仔细一想,他们走了整整一天了,这一天里岑深就吃了一个三明治。
“没有。”岑深只是有点累了。
桓乐却不信,仗着自己年轻力气大,硬是拉着岑深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说:“那我累了,我们先休息一会儿,过会儿再走。”
岑深这会儿是真没什么力气去反抗桓乐,也不想说话,就这么安静地坐着。
春日的晚风里,桓乐看着他缓缓闭上的眼睛,心里的好奇攀升至顶点——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呢?
他会失望吗?
会因为发现自己独自一人走在匠师这条路上而感觉孤单吗?
夫子说,孤独也是一种修行。
桓乐问他,修了可以成仙吗?不能他就不修,他还约了好友去西山打猎。
然后他被夫子拿着水瓢打了一顿。
往事历历在目,疼痛犹在。他望着岑深的目光里,也不由露出几丝怜惜,而后他忽然灵光乍现:“我想到我可以叫你什么了,我可以叫你阿岑!”
岑深无语地转过头看他,忽的一阵风来,少年飘扬的长发——糊了他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