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故意起了哄,一时间,客人跑了人没影,连酒菜钱都没来得及收上,掌柜气得直跳脚,唤了人去刘家要银子。
“掌柜的,把酒菜送我们的房里去。”
月魂又掏出一小锭银子丢到柜台上,要了两间上房。
可是,两间怎么住?他是君上,不可能和月魂住一间,让自己住一间吧?难不成自己和月魂住一间?郁结时,人已经跟着他进了房间。
青纱的帐幔后面,梨木雕花大床,屏风立于屋中,屏风上清风习习,山水朦胧,陶伊伸手在那屏风上轻抚了一下。
龙皓焱和月魂已经坐下了,小二把酒菜摆放好,道了声:客倌慢用。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从敞开的窗户看出去,居然能看到刘家的小院。
粉白的墙连成了幽幽小巷,乌青色的砖上长了青苔,几只小鸟从屋檐上跃起,又落到另一只屋檐上,啾鸣得清脆。
“那里,是刘家。”
陶伊突然伸了手,指着那片民居低声说道。
“十一岁嫁进去,到今年出来,六年五个月十九天。”
龙皓焱和月魂都放下了酒杯,看向了她。
她的侧影如一把灵巧的剪刀剪出来一样,灵动而美丽,两行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从那里出来,不用挨打,可以吃饱肚子,晚上可以睡在床上,她曾经多么渴望过上这样的日子,可是为什么过上了,还是觉得悲伤?
陶伊,你还是孤单!如浮萍,没有家,不知道明天你会是什么样。
月魂站了起来,默默地退了出去。龙皓焱走到她的身边,和她并肩站着,看着那一片鱼鳞样起伏密集的房屋。
此时,月已西沉,天渐黑。
桌上的菜又凉了!
风儿薄凉地扑进来,陶伊伸手擦掉脸上的泪,侧过脸来看向龙皓焱,他低头看了一下楼下,突然拉起了陶伊从窗口跃出去,落到隔壁如青鱼的背脊一样的屋顶上。
陶伊的心一提,这里看下去,好高!
不由自主地拉紧了他的衣袖,跟在他的后面慢慢往前走去。
从来,没有在这个位置看过她生活了这么久的地方,朦胧夜色笼罩着这片土地,狗吠声此起彼伏,像是在吆喝着归家,脚下的院子里,曾悄悄给她两个馒头的陈嫂嫂正在弯腰赶着母鸡回笼。
陶伊停下来,扶着龙皓焱的手慢慢坐下去,看着陈嫂嫂忙碌着。
乡间的女人,都是这样,十二、三岁嫁人,十四、五岁生子,然后就是一辈子。
她以为自己也会这样,可是命运却把她推向那样薄凉的际遇,她嫁了人,却一夜成寡,过着日夜操劳挨打的日子。
龙皓焱伸一只手过来,揽住了她的腰,她居然没有躲避,而是靠了上去,依着他的肩,静静看着陈嫂忙来忙去,然后开门,迎晚归的丈夫进了屋,一盏油灯亮起,房门关了,说笑声快活地从屋子里跑出来。
“再借我一点钱好吗?”
陶伊侧过脸看向他:“我想留给陈嫂嫂,他们的儿子有腿疾,每月的药钱都让他们头疼。”
龙皓焱收回她腰间的手,身形一闪,就悄无声息地落到了地上。他不明白,自己哪里有心情来陪这个女人多愁善感,这屋里的人怎么样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可是,他就是不愿意看到陶伊那样悲伤的样子,从心底里怜惜着她。
或许,男人都像他这样,偏爱着需要他们保护的女人?
一锭金悄悄搁在窗口,人起跃,回到她的身边。
“谢谢。”陶伊拉着他的袖子,小心地站了起来,慢慢往前走去。
再走三十米,就是刘家小院了。
刘女婿正躺在院中的肮脏角落里哀号着,身上滚落着腐败的草叶和鸡粪。刘家人向来无情,此时他有了瘟疫,哪里还肯理他,只等他疼死了埋掉。
屋里传来尖刻地叫骂声,刘女婿已经听不清了,他的脸都慢慢成了黑色。
陶伊皱了下眉,这样死也太痛苦了些。
月光下,二人静立于月辉之中。良久,只听那小门轻轻打开了,一个小丫头跑了出来,跪倒在他的身边,小声哭泣着:
“爹爹,你还在痛吗?娘和奶奶说要把你埋掉,爹爹,丫丫不要你被埋掉,丫丫带你走好不好?”
“别碰我,丫丫,爹有瘟疫,会传染给你的,快进屋里去!”刘女婿乌黑的脸上流下泪来。
“不要,我要陪着爹,我给你揉揉,你哪里痛?”丫丫的小手在他的身上轻揉着,一张小脸早哭花了。
“给他解药好不好?”陶伊轻声说道:“他打过我,你也罚了他,以后……两清了。”
龙皓焱低下头来,看着她,手指轻弹,一根银针飞下,刺进了刘女婿的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