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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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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而其他非外界人士知晓的事情,则无迹可寻了。

    待淮生坐上证人席,尹铎干净利落地发问:

    “你在这次案件角色里的作用是什么?”

    “和杨姿一起,是绑架犯。”

    “你有没有参与对甄意的虐待?”

    “没有。”

    “杨姿虐待甄意的过程,你在场吗?”

    “不在。”

    “你是什么时候回到囚禁地的?”

    “第三天。”淮生的回答都很短,看上去异常的平静,不慌也不忙。

    “司瑰警官是你抓去的吗?”

    “对。”

    旁听席上,言格微微敛了一下眼瞳。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我想吓唬甄律师,说要把她扔下楼,司瑰警官过来抱着她不放手,我让杨姿把她拉开,没想到杨姿朝她开枪了。”

    尹铎转过去问甄意:“他说的是真的吗?”

    甄意点了一下头,可脑子里浮现出了当时的场景,那之后……不对,好像有一句话不太对,可她想不起来了。

    尹铎继续问淮生:“司瑰警官中枪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淮生扭头看了甄意一眼,说:“甄律师尖叫起来,扑到司瑰警官面前哭喊,等司瑰警官闭上眼睛之后,甄律师突然就变了一个人。”

    “怎么变?”

    “她站起来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她发着高烧,身上全都是血,我拖她的时候,她一点儿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她根本站不起来。”

    “你的意思是……她的另一个人格出现了?”

    甄意静默地听着,连提出“反对”的心思都没有,她心里坦然极了。

    淮生沉吟半刻,答:“是。”

    全场又是一阵哗然。

    尹铎问:“描述一下当时她的样子。”

    “那种眼神和表情很陌生,很可怕,像一只女鬼。嘴里一直念着‘杀了她,杀了她’,然后就往杨姿的方向走过去了。”

    “中途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有。”

    “什么事?”“她突然倒在地上,又变成甄律师的声音,哭喊着说‘不要杀她’,随即又变成另一个人。她就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又倒下,在两者之间换来换去。就像电视里的一人分饰两角,只不过切换得非常快,很可

    怕。”

    法庭上幽幽静静的,像是有阴风吹过,众人都觉得毛骨悚然不可思议,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往甄意身上投。

    可她看上去还是很……正常的样子。这样的对比更叫人觉得可怖。

    淮生说的是实话。

    这也是尹铎在庭审前对证词时,套出来的话。

    淮生原本隐瞒了中途有甄意出现的情节,但尹铎从现场的脚印和血迹看出“甄心”摔倒过好几次,这样的细节,他知道甄意肯定不会放过。

    与其被对手揪住痛处打弱点,不如直接挑明。

    况且,这样的描述无疑会影响陪审员,一具身体里,两个灵魂在斗争转换,想想都觉得恐怖。

    尹铎继续:“最后呢?”

    “最后甄律师消失了,只有甄心。”

    “她做了什么?”

    “她拿着刀,刺进了杨姿的心脏。”

    ……

    “然后?”

    “她晕倒了。醒来之后,就一直是甄心的样子。身体上很多伤,但精神非常冷酷。”

    “好。”尹铎说着,拿出了一张照片,那是甄意案发当天穿的衣服,脏兮兮的,虽然被雨水冲去了血渍,可经过法证人员处理后,衣服上闪了荧光,不太容易看清的血迹显现了出来。

    尹铎道:

    “这是被告甄意在案发当天穿的衣服,除了她自己的血迹外,法证人员还提取到与杨姿的心脏处等高的喷溅型血迹,经过化验,的确是死者杨姿的血迹。”

    喷溅型血迹是找凶手的关键。

    “此外,这是杨姿胸口的刀,从刀柄上提取到了被告甄意的数枚指纹。”

    他面对众人,沉稳道:

    “由此可以充分证明,被告在受刺激的情况下,人格分裂,杀死了当时对她已不能造成危害的杨姿。

    她的精神疾病很严重,会随时失控。”

    面对着凿凿的证人证言和证据,法庭上起了轩然大波。

    这场官司,甄律师不可能翻身了。她就是杀死杨姿的凶手,这样的铁证如山,她还能怎么辩驳?

    ……

    ……

    至始至终,甄意都没有提出反对,任凭法庭上一次一次出现纷纷议论,任凭众人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异样。

    不久,尹铎对淮生的提问完毕。

    甄意再次回到辩护人席位上。面向淮生,四目相对,都是格外平静却暗流涌动。

    尹铎之前问过的问题,甄意没有问。她知道,很大一部分问题,淮生都没有说谎。

    唯独是“甄心”杀人的那块。

    甄意问:“你看见被告的另一个人格甄心,把刀刺进了死者的胸口?”

    “是。”

    “怎么刺的?”

    淮生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想了想,问:“什么意思?”

    甄意于是一连串的细化下来:“被告是跪着还是站着,用的左手还是右手,捅下去的时候是从上往下,还是从下往上。”

    这个问题淮生只能如实回答,因为法医检查过尸体,什么信息都有,撒谎无益。

    “当时杨姿站起来了,摸着墙壁往后躲。被告是站着的,用的右手,从上往下,稍微往右边倾斜,刺进了杨姿的心脏。”

    “很好,你说的是真话。”甄意道,“和法医给出的伤口描述一模一样。没有撒谎。”

    淮生不明白她这突如其来表扬的语气是为了什么。

    围观的众人更不明白,也更好奇。这种情况,甄律师还能翻盘吗?

    她幽幽地看他几秒,表扬完了,也不给出任何引申问题,话锋一转,问了句完全不相关的:“杨姿虐待被告的时候,你一直不在场?”

    “是。”淮生说的实话。

    “你只在最后一天出现?”

    “是。”

    淮生不经意微微蹙眉,揣度甄意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被告在她的供词里说,你对她没有造成伤害,只在刚来的时候,拖着她吓唬她让她跳楼?”

    “是。”

    “所以,除了那个时候,你一直没有碰过被告?”

    淮生拧眉,察觉到甄意的问题肯定有陷阱,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怎么回事。终究还是选择实话实说:“没有碰过。”

    甄意再次问了一遍:“你只在拖被告过去的时候,碰过她的肩膀一次?”

    “……是。”

    “你能演示一下吗?”甄意让助手拿上来一个白色的枕头人偶,淮生脸色微白。

    尹铎抗议:“反对,无关问题!”

    法官道:“辩护人,请陈述必要性。”

    甄意不卑不亢道:“我对警方的有一项证据有疑意,需要借此证明。但为了确保证人证言的真实性,我现在无法说出是哪项证据。”

    法官点头:“反对无效,请继续。”

    听了甄意对法官的话,淮生更加知道不对劲了,一定有套子,可他怎么也想不出来,他做事根本就没有纰漏啊。

    尽管心情忐忑狐疑,他还是示范了一遍:他站在人偶的头这边,抓起它的胳膊,往一边拖,拖到目的地后,蹲下来,在人偶的身边,一只手摁它的脖子。

    示范完后,甄意问:“你确定?”

    “确定。”

    “请你再示范一遍。”

    淮生一路都在思考,最终认定她在装神弄鬼,又按照原来的样子示范了一遍。

    坐回证人席后,甄意机械式地重复问:“你确定没有再碰过死者,也没有和死者有过肢体接触?”

    “……是。”淮生心里再度不安。

    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不知甄意在搞什么鬼。

    直到甄意拿出一张照片,是淮生的衣服。

    淮生一下子明白了,脸色骤然惨白。

    那天在九江大桥被捕后,淮生的衣服被拿去当证物了。

    投影仪上,他的衣服看上去比之前甄意的干净,由于那天的雨水冲刷,更干净了。

    可甄意很快放上去一份资料纸,这一次,那件衣服上用荧光标出了血迹。

    甄意指着那件衣服:“法证人员的鉴定结果显示,你案发当天穿的衣服上面有按压型血迹,意思就是在力量的作用下,蹭上去沾上去的。经过化验,那些血迹都是被告的。

    更不巧的是……”

    甄意停了一下,示意法庭助理往投影仪上塞去另一张纸,这是一份黑白色的模糊过的甄意受伤当天背后的伤痕图。

    所有人都看到,有几条大伤痕,和淮生衣服胸口的血痕出乎意料地吻合。法庭助理把两张透明纸一盖……重叠起来了。

    “淮生,你在什么时候贴近过被告,也就是我,的背后吗?”甄意神情漠然地问。

    “我想一下,会不会是,你在我昏迷的时候,抱着我,拿我的手握住刀,你又握住我的手,把刀刺进了杨姿的胸口!”

    此话一出,满座震惊。

    如山的铁证也有被推翻的可能?奇迹?

    这……究竟是真实,还是说甄律师想象力太丰富了?

    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庭上的两人,大气不敢出。

    面对瞬间陡转的局势,淮生并没有失控,只是眯起了眼睛,折服:果然她问的问题,没有一个是浪费的!

    他一字一句,稳稳道:“我没有,是你杀了她!”

    “甄意,是你杀了杨姿!”

    两人四目相对,无声地较量着。

    而所有人屏着气息,一瞬不眨地盯着听中央的他们。男人坐着,面色无波而镇定;女人站着,背脊笔直而不屈。

    一秒接一秒的沉默里,甄意平静到了极点,可无声中隐隐带着势沉如山的力量,掷地有声道:

    “不,我不可能杀她。”

    “淮生,那天的我,不可能杀得了她!”

    她面无表情,高跟鞋走在宛如空旷的法庭上,踏上台阶,手中拿着一份资料,很轻地往投影仪上一放。

    近百人的室内,纸张摔在玻璃上的声音竟清晰可闻。

    而投影屏幕上出现的画面,叫陪审团,旁听席的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一阵阵地倒抽冷气。

    这不可能!

    这样逆转取胜的官司,怎么可能?

    图像上是X扫描的一只断裂的右手手骨。

    诊断书上医生的字迹很清晰,甄意脸上不起波澜,一个字一个字,淡淡地念出来:

    “掌骨IIIII骨折,月骨小舟骨粉碎,手指肌腱断裂……

    获救那天诊断为旧伤。这只手的主人在受到虐待的时候,挣扎过猛,这只手废了,不可能抓握得了任何东西。握刀杀人,是不可能的。”

    满座的法庭上一片死寂,静得像只有她一人,微昂着头,从容,淡然。所有的伤痛都和她无关。

    淮生很久都没有说话,想起那天甄心倒水拿枪开车门都是用的左手……

    他并不像淮如,被拆穿后会跳脚疯狂,他和甄意一样静得出奇,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

    “甄律师,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淮生从容道:“我依旧认为,甄心就是你自己。她想害人,想杀人,这就是你自己的阴暗面。她的负面情绪是从你这里吸收的。她所有阴森的怨毒的想法,其实就是你潜意识里的想法。你想杀人,她才会想

    杀人,你想发疯,她才会发疯。你根本控制不了她,因为你根本控制不了你自己的恶念。”

    他像是过招的高手,不迫地一笑:“你觉得呢?”

    这个问题,甄意这些天一直在想。

    她知道,这也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即使她今天证明了自己没有杀人,陪审团们,旁听者们也会想知道,这个人真的就不危险了吗?

    她没有立刻回答淮生的问题,而是从证据袋子里再次抽出了几张照片,她盯着看了一会儿,表情静如止水,递给助理呈上去。

    “这是警察们把我送入医院时拍摄到的照片。这是医院的诊断报告,高烧40.9℃,皮肤大面积创……”

    投影仪上的图像出来,人群中一片惊恐的哗然,甚至有人抑制不住地尖叫起来。

    那血肉模糊的身体叫所有人心惊胆战,这绝对是恶魔所为!

    怎么会有人被折磨成这样?

    而那个人居然熬了过来,此刻完好无损地站在他们面前,面容消瘦,苍白,却平淡如水。还能如此从容不迫,思维缜密地试图逆转这个不可能取胜的官司。

    法庭上一片喧嚣,她却风淡云轻,等议论声渐小了,她说:

    “我列举这些证据,并不是为了让你们认为,我有杀掉杨姿的理由。”

    她让人把那张看了会做噩梦的照片撤下来,换了另一张。

    “这是当天看押人质的一位绑架犯,他肩上的枪伤是我打的。在你们刚才看到的那种情况下,我受了那么重的伤,却坚持着,伪装成另一个人格,救出了人质。而且我并没有给绑架犯以致命的一枪,并没有危及他的生命,虽然我很清楚,就算当时我杀了他,也会是

    合法杀人。”

    “我列举这些证据,是为了向你们证明,即使在生命受到极端威胁的情况下,我也可以控制自己,不去杀人。”

    “你们会像淮生那样质疑,说我的另一个人格就是我自己,是我自己的阴暗面,是我潜意识里的腐败和坏思想。这种理论,我不知道对不对,你们没有证据可以支撑,而我也没有证据可以反驳。

    但我认为,这就是人生的苦痛和选择,是我们每个人都会面对的问题。”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语气依然平静无波,眼中却浮现出了一丝泪雾。

    “我认识一个模特,她遭人轮奸,她一度想亲手杀了那群人,可她最终选择去走法律程序;我认识一个演员,她精神病发杀了人,可以打官司免除罪罚,她却说杀人偿命,跳了楼。

    我认识一个女商人,她憎恨嫉妒自己的妹妹,想毁了她,却最终决定还是拯救她;我认识一个外科医生,她受人威胁,一度想听命,神不知鬼不觉地治死一个病人,但她最终拒绝。

    我还认识一个警察,她得知自己的爱人是罪犯,她有了他的孩子,她想包庇他,想和他远走高飞,可她最终选择遵从正义把那个人缉拿归案……

    这样的人很多很多。有时候,你觉得老板开除你,断了你的经济来源,你想炸了公司;有时候,她觉得男朋友劈腿辜负了多年的感情,想约他出来杀了他。

    ……

    可更多的时候,你不会这样做,她不会这样做,我也不会这样做。

    因为我们都知道,这就是活着。”

    一世界的安静里,她吸了吸鼻子,手指轻轻抹去脸上的泪水,平缓地说道:

    “活着,真是这世上最不容易的事,可我们都在努力。

    活着会很累,很苦,很痛,与这个世界和周围的人总是有摩擦,有无法纾解的矛盾,有些时候,我们会恨不得想杀人,想报复。可我们不会这么做。

    因为我们能正视自己的阴暗,知道这是生命里必然要经受的痛苦和挣扎。我们能在挣扎后,让自己选择正确的路。

    更因为。

    这世上原本就没有纯粹的圣者,有的不过是,在同内心的黑暗斗争后,能保守本心的人。”

    很朴实而不加修饰的一段话,叫法庭内外都没了声音,有人眼中含了泪,却不知为何。

    “所以……”甄意深吸一口气,昂起头颅,泛着泪光道。

    “被告人甄意并没有杀害淮如和杨姿,虽然患有严重的精神病,但请陪审团相信,她会在医生的帮助下,渐渐得到控制。

    请你们相信,她会好好活着,她会保守她的本心。

    也请……

    驳回控方‘囚禁入精神病监狱’的判定。”

    天地静得没有一丝声响。那样一个消瘦的人儿,却仿佛有一根压不弯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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