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口这边骤然多了一千多上林里乡民,虽说大家皆逃难而来,也担心留在上林里的亲朋故友的安危,毕竟使河口这边比往时热闹了许多,恰如繁荣的市镇。
夜色浓郁,草堂里明烛高烧,书案上还放在两盏工艺精巧的铜油灯,林缚、林续禄、林梦得、林续宏、三夫人、六夫人、七夫人、少夫人以及三位族老坐在厅里商议林族的前程。
时维五月,天气渐炎热,厅里议事,门窗都通透敞开着,偶尔一阵夜风惊窜进来,吹得铜油灯与烛火摇曳明灭,也使人有感时局飘摇如斯,林族也舟行浪中,令人惊魂难安。
说到伤心处,三夫人、六夫人、少夫人三个女流之辈也忍不住又起泣声。
且不管如何,时局难定,众人都要在江宁暂时安置下来。诸多事情之前都没有能拿主意的人,三公子代表二老爷林庭立而来,算是有了个能主意的人,安置之事也刻不容缓。
林庭训棺木停放在河口,即使河口的条件再艰苦,几位夫人及少夫人、小公子以及孙少爷甚至林续禄夫妇都要在河口守孝是必须的。除非将林庭训的遗尸搬到城里去,但是随便远远不能跟上林渡的林家大宅相比,但在河口这边新建之地,却是难得的好宅子,让几位夫人、小公子、孙少爷以及丫鬟、婆子们住进去,再从逃难乡民雇几个可靠的帮佣,生活也能勉强安顿下来。
“梦得叔的宅子,也不能白住,我看本家就照双倍造价直接买下来得了……”林续禄说道。
“不敢,不敢,我手里能有些积蓄,也是本家所赐,”林梦得说道,“几位夫人要住,拿去住就是,我隔天就将房契过到本家名下,银子不银子的事情,三少爷莫要提。”
“呃……”林庭训的堂侄子、林记货栈的大管事、本家子弟里排行老七的林续宏轻咳了一声,说道:“时局起复难定,这边紧挨着江宁城,比乡下要安全十倍、百倍。河口这边也是新建之地,林家在这里买宅子,再买些地,又有老十七照应,在江宁也不能算客户。多一处落脚的地方也是好处……”言下之意不仅仅是在河口暂时落脚,而是要在这里置办固定的家业。
顾盈袖看了林缚一眼,见林缚正襟危坐,好像这事真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似的。
诸多人里,三位族老或许说还有些老脑筋,毕竟年纪大了,不愿意折腾;还未到而立之年的林续宏却是最好拉拢的。
河口这边除了安置普通民众的围拢屋外,东阳乡党沿南北长街及后街出资修建的店铺、宅院也初成规模。
现在的河口这边不要说跟城里比了,繁荣也远不及城南的龙藏浦与曲阳镇。东阳乡党当初原意将银子投过来,一是林缚无偿给地,再一个他们要给顾悟尘的面子。乡阳乡党参与都很踊跃,反正投钱进来有房子搬在那里,不过他们暂时还没有搬过来住或者将生意道,“老十七在河口立足都不足五个月的时候,河口已有这般模样,当真是不容易。也不知道洪泽浦的乱事几时能平定,既然老十七与顾大人都倡议东阳乡党共建河口,我们林家也不应该落于人后……”他已然是倾向直接在河口置办家业。
洪泽浦乱事有些来势汹汹,也怨石梁河两岸以及洪泽浦周边滞留的流民太多了,刘安儿举旗几乎是一呼百应,江东郡内又没有足够的兵力平叛,林续禄不得不考虑要是叛军要是威胁到东阳府城,他家人也要到江宁避难。
现在就置办家业,总比到时候如丧家之犬好。
当然了,林续禄最初是想直接到城里买宅子的,但是林庭训停尸在河口,谁也不能住进城里去。
按“服制”,子、妻妾要守孝二十七个月,也就是常说的守孝三年,林续禄最少也要代父守孝百日,但是林续禄心里清楚,棺木一日停在河口,几位夫人都留在河口,他也不能离开这边。
林续禄心想差不多在洪泽浦乱事平定之前,大家都要在河口住下来。
“林家也是因水而兴,听老人说上林渡口最初也荒凉得很,”少夫人马氏想着留在河口能依仗林缚,不然光她婆婆三夫人就能将她死死的吃死,她插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也不懂,但是这几天看这里,日后未必没有上林渡的气象哩。”
少夫人马氏的父亲是个老秀才,从小跟着读过几年书,性子强,在当世的妇女中算是有些见识的。
河口这边许多建筑都没有建起来,但是规划的模样已经有了雏形。
河口这边是十字街格局,从江岸码头出来的南北长街直接连上车马便道直通东华门官道,还有一条后街从河堤码头出来东西向贯穿河口。
说是南北长街,实际只有四百步长,后街也只有三百步长,东阳乡党主要是围着南北长街与后街建店铺与宅院。以林缚拿后世的眼光来看,当真是袖珍得可怜。但是在当世,南北长街、后街与江岸码头、河堤码头、两处占地有三四十亩的堆栈以及西侧数座每座能容百户居民的大型围拢屋使得河口已经有大市镇的气度。
马氏的这番话,即使与她关系最恶劣的三夫人也不得不点头称是。
而且与东华门官道相接的车马便道也已经最终筑成,集云社正雇人在车马便道两侧种植上杨柳桃榆等树木,从河口乘马车进江宁城就十四五里的车马道,很是便捷。
再说林家此次带出来的现银就近二十万两,这个数字写在纸上也没有多少吓人。若是以江宁田价计,二十万两银可在江宁购入水田三万亩,以面积计算,差不多相当于河口占地的七八十倍,由此可知这笔财富是何等的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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