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微微敛目的时候,才透出一丝沧桑和沉郁的气质来。
赤炎捧着汤碗,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却又担心触到龙座,不敢登上台阶。
孤光启睨了他一眼:“端上来……自小一起长大,如今竟然对我畏惧起来了!如果不敢近我的身,那就把你阉割成太监。”
赤炎吓得立刻拔腿上了台阶,站在孤光启身侧,将药碗放在桌上:“主子……阮妃熬了汤,最是滋补,现在都凌晨了,明日一早便是登基大典,主子有的忙,不如喝碗参汤补补身子……”
孤光启瞥了一眼药碗,却是一动不动,继续执笔在纸上默写着几句诗句。
赤炎伸长脖子看了看,问:“主子,您还在写隶书呢……”这可是郁丹青擅长的字体,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
“隶书字体简练,比我朝的字体更加美观……”本以为出事之前,跟她关系很亲密,所以会模仿她的字迹。原来,她只是他书房的侍读丫鬟……
研磨、读书……没想到,他也曾经和她平等地交流过:“赤炎,你早知道的,是她教我写了隶书,是么……”
赤炎小声嘟哝道:“赤炎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教主子写隶属,赤炎只知道,她,她其实……”
孤光启敲了赤炎脑袋一个钢镚:“有什么话,大声说出来!”
赤炎终于鼓起勇气:“那个人,何止是你的书房丫鬟……她更是被主子下过血蛊,是主子的师傅凌空大人的衣钵传承者,按照凌空的意思,她要去侍奉魔神殿的……您怎能把她送到雪域……”
孤光启眸子漆黑如天上的天狼星,讥讽冷笑:“既然她要去侍奉魔神,为何不去珈蓝寺等着魔神出世,反而千里奔赴南疆,投奔了我?”
“主子……是您解除了她体内的降头,不让她守在魔神殿……是您要放她一条生路……”
“我放过她一条生路?”孤光启眉心蹙起来。
“是啊……”赤炎努力回想当初圣陵的事情,道:“当初咱们在圣陵被追杀,主子奄奄一息,却让黑魃带她离开,为的是不想她死……结果她离开了,阮主子不知道怎么反而留下了……具体事情只有你们三人和黑魃知道,我,我当时没在现场,是不知道的……”
孤光启默默地愣了一会子神,手捏着毛笔,却是搁在半空,再也下不去笔。
赤炎小心翼翼地问:“主子,要不您去问问那个人?”
孤光启神色顿时变得复杂,似乎是伤痛,又似乎是愤恨,似乎还有些遗憾,总之复杂的很。赤炎此刻觉得孤光启的神色复杂,却不知道,以后的日子里,只要提及那个女人,主子的脸上总是不经意就划过一抹失魂落魄。
见孤光启好半天不说话,赤炎又小心翼翼地道:“算了,她已经被送到雪域了……从此恐怕是见不到了……不过主子可以去问阮妃……或者黑魃……唉,黑魃就算了吧,黑魃虽然见过圣陵塌方,却是个不会说话的……您只能去问阮妃……”
“问她做什么?”孤光启轻嗤一声,不动声色地道:“她也说不出什么。”
阮芷根本不想说出有关郁丹青的任何实情,问了也白问。
就在这时,一个影子卫出现在大殿:“陛下……”
孤光启淡漠地低垂眼帘,继续写隶书,淡淡地道:“说。”
“人被劫走了……”
孤光启怔了一会儿,抬起漆黑如墨的眸子,厉声大喝:“然后呢?”
“陛下的旨意是,若那人逃了,便就地诛杀……可是臣实在下不去手,便只能回来禀告陛下……”影子卫霍纲道:“臣跟踪她到一个客栈,却发现……她怀孕了……她情况很危急……臣……”
“怀孕?”孤光启难以置信似的,从龙座上站起,颤抖着手指,指着霍纲:“为什么要回来告诉朕这些!朕要你把她抓回来!去!”
霍纲转身没入夜色,而孤光启身子摇晃了一下,扶住几案,忽然重重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嗽声在夜色中清冷而空茫,而他的脸色在烛光中也有些恍惚。
赤炎跟上一步:“主子,我也跟去看看吧……”
孤光启强自维持着冷静自持,安如磐石地坐回龙座:“你留下……研墨。”
他用力地拿笔,一笔一画地写着字,可是心情却烦躁极了,没有一个字写到满意。
为何明明送走了她,却还要牵绊他的心?
他固执地改变字体,可是稍不留意,又写出了隶书……
他闭上双目,眉心紧促,忽然心口痛的厉害……就好像有一双大手掐住了他的心脏,渐渐地收紧。
赤炎慌忙端上汤碗:“主子,还是歇息一会儿再练字吧……”
孤光启皱着眉,端起汤碗,将汤一口喝尽,坐在龙椅上,闭上双目。
或许是汤太滋补,心情竟然慢慢地好转,那种心尖疼痛的感觉,缓缓地消失不见。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霍纲重新返回,单膝跪地:“陛下……人没了……”
“没了?”孤光启抬起眸子,那一瞬间,霍纲几乎看到他眸中溅起的血腥气:“死了,还是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