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正是小孩玩心最炽的年龄,她从暂居的树洞里偷跑下山,穿着养父从镇上垃圾堆里捡来的一件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衫,扎了裤筒子,一路蹦蹦跳跳的来,见村口一群小孩玩耍,身上也是脏兮兮,沾满了泥巴,就觉亲近,笑着飞奔过去,与那群小孩打闹嬉戏、玩成一片。
凤仨就是那时与她相识,两个同龄孩童嬉闹中熟悉起来,还挺投缘的,玩过家家时,她总当他小小新娘。时日久了,却被大人们发现了,那时候太平小镇还划着村落,没整到一块合成个镇子,那时候还是北洋都督派的监军驻在村头,村长把村民们绑来的那个“石女”送到官爷手里,当晚却被凤仨这个猴机灵的小孩潜进府中营救,两个孩子连夜偷逃。石头的养父——拾荒老人,却在那夜摸黑寻石头的路上,摔交跌入雪窟窿里,冻死了。
石头没了依靠,凤仨偷了家里的钱,帮石头悄悄殓葬了养父,又怕这事连累家人,他也不敢回家。石头便带他上了山,在山上一点一点的搭建起平房,后来却在山中发现了一座老宅子,赶巧山下村民还在四处搜捕“石女”,他把石头藏在宅子某个极难被人觉察到的暗室里,不与外人交往,外人便不晓得石头去了哪里,大家遍寻不到,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凤仨与石头在山中清苦度日,石头满十八岁那年,猝然亡故,凤仨悲痛不已,之后见有孤女贸然入山,或寻短见或求避难,都会加以援手。
这宅子与他的事,知道内情的人不多,但知情人总会散出些消息——
若是遇了难事、走投无路时,来山上找座老宅子,找个姓凤的好心肠少爷,他自会帮你。
那时凤仨年壮,被落难人尊称为“少爷”,如今过去了许久,知道这事的人越来越少……
……
昨夜来的痴娘,却是唤了凤流一声“少爷”的。
……
看完羊皮纸上大半的内容,凤流心中亮堂了几分,再往下看,纸上暗折了个皱褶纹路,褶子夹缝里头还藏着些字,一点点的、小心拨开,入目竟是几行血字!
触目惊心的暗红血渍,滴勾出开头一行字:此宅非吾所建,石头实因此宅丧命,入宅者慎之,万莫去碰……
哐啷——!
猝起的声响,自窗外传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打碎在了院落一角,角落里有动静,围墙上似有人影闪动。
“谁?”
难道是痴娘来了?
凤流心中念想刚起,眼角余光已瞄到窗外院中人影连闪,来不及细想,人已跳窗而出,跳到回廊上,奔向院子里。
夜风阵阵,吹进屋来,小窗“吱呀”摇晃,桌上烛光摇曳,烛心“嘭”的爆裂,一溜火星飞蹿,竟烧着了桌上搁的羊皮纸,顷刻,便将纸张燃烧殆尽。火苗还延烧到了木头桌子,桌角开始升腾青烟……
此时,还在院中的凤流,站在墙角一口碎裂的瓦缸前,左顾右盼、四下里张望,院子里头却是空空如也,连半个鬼影子都没有!
难道是自己眼花看错?他悻悻转身,折返东厢房,一进房门,抬眼就瞧见桌上残留着烧完羊皮纸后的片片灰烬,随风袅袅散去……
却未来得及看完羊皮纸上血书的内容,也不知表叔要他小心提防何物?凤流心中懊恼,十分不甘,扑抢过去,两手撑在桌面,低头寻不到半点羊皮纸残留的痕迹,桌面上却留有点点水珠、一滩水渍,像是有人方才悄悄进过这房间,用水浇灭了烧到桌角的火,在桌面留下了几个字,是用手沾着水、在桌子上勾画的娟秀字体,分明是个女子的笔迹,清楚的书写出一个地名、一个人名——
镇西、杨柳巷,郭老三。